第56节

褚厉故意加重那最后两个字,他知道他父皇必定能明白自己话里含意:军中自然也有皇后太子培植的势力。

河湟战事吃紧,是要派兵增援,而派谁去的问题也是从昨日夜晚一直困扰到皇帝此时的问题。

御史弹劾郑国公和李知衡结党营私,皇帝明面上没有惩罚太子,将郑国公下狱,乃是敲山震虎。太子一党此时开始收敛,又惊又惧又心有不满。皇帝知道太子那党人一定在想:李知衡不过就是给安排了几个文职,自己却兴师动众,不经大理寺,直接让刑部将郑国公父子收监,要置郑国公于死地以儆效尤。

这种关头,皇帝当然不会派太子党的将军前往河湟,但若安排支持秦王的将军,皇帝又怕太子一党狗急跳墙,在河湟战事中从中作梗,存心动手脚做一些不干净的事情。虽有心挑起太子一党的胜心,也乐见他们狗急跳墙,但皇帝并不希望是在战事吃紧的关头。那些中立的将军,怕是表面中立,暗地里不知道是不是支持太子,皇帝不能信任。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平了河湟的战事。

褚厉这句话顿时叫皇帝眼中一亮。郑国公支持太子,其子跟着下狱,那些太子党都以为魏永安也随父支持太子,而实际上,他却是秦王信赖之人。若将此人从狱中放出来还委以重任,则太子一党必定松一口气。

只是魏永安的领兵作战能力,皇帝实不能信任。道:“朕虽不信这魏永安有克定西羌的能力,但看在你战功赫赫、用兵如神的份上,愿意信你的话。”

“派兵已刻不容缓,请父皇此时就下旨,最迟明日他就得带兵出发了。”

“今日让他好好休息一晚,不必进宫来谢恩了,明日一早出发。”皇帝唤陈缇进来拟了旨,即刻送去刑部牢房。

褚厉大喜,急忙跪地替魏永安谢了皇帝恩典,有关河湟战事的话题结束,褚厉也未再提及太子妃或郑国公。

皇帝仍是疑惑地看着他,在他起身准备出殿时道了句:“你也去劝劝太子妃,这外面的雨势如泼,她一个女子,身体如何承受得住?”

“是。”趁着停顿的契机,褚厉用足尖勾住地上的一张纸。

陈缇出去传旨了,殿里就剩下皇帝一人,皇帝已经接着在翻看压在肘下的书信。褚厉用足尖把信勾到帘幕后皇帝看不见的地方,再弯腰捡了起来。外面雨势如泼,拿着信一出屋檐,信就会被雨水打湿。

好在自同西羌那场败仗之后,他雪耻之心强烈,很快杀了西羌一个部落首领,从他那里得到一副软甲,从此以后,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长安府里,为了防身,他都习惯把软甲穿在身上,那副软甲水火刀枪不入。

褚厉悄悄把信藏于软甲之中。只可惜,只有机会拿到这一张信。

藏完之后,他大步往那跪在雨中的女子走去。

雨水连绵不断,距离已经很近了,还阻隔着二人之间的视线,他嚯得冲到跟前,一把攒住她胳膊把她拉了起来:“跟我走。”

跪的太久,魏檀玉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被他这么一拎,软绵绵地站立不住,被他扶在怀里。

尽管已经虚脱如此,浑身被雨水湿透了,还是倔强地拒绝他,用有气无力地声音说:“我若跟你走,今日就白白跪在这里了,我不走,你别管我。”

“父皇是不会见你的,我方才根本就没机会为你父亲开口。”

魏檀玉努力想将一双迷离的眼睛睁开,可雨水无情,顺着脸颊流淌,头顶的天幕上电闪雷鸣,从前惧怕夜晚惊雷的她此刻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想推开他,可他站得直挺挺的,脚下像生了根一样叫她推不动,她脑袋都好像摇不太动似的,还是说:“我不走……我今日一定要见到陛下。”

褚厉俯下身,手刚伸去她腿弯,准备抱她,她双膝一软又跪在了雨水中,看着他,不停摇头。

他再次伸出的手还没触到她,听她说道:“褚厉,你若是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带走,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褚厉苦笑:“那我不带你走,让你继续跪在这,你就能马上原谅我了吗?”

“是。”

“好,你要跪,我陪你一起跪。”

褚厉说罢,侧身面向飞霜殿,扑通一声跪下,溅起地上一阵水花。守在殿外的内侍们见秦王不但没把太子妃劝走,反而也跟着跪了下来,相觑一眼,急忙跑来。

“殿下,您为何也跪在此处?”

“你去告诉父皇,本王此时是为一己之私,父皇不见太子妃,本王也不会起来。”

第60章 亲自去抹她额头叩在地上沾染……

随着秦王这一跪, 殿外的内侍宫女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雨中的二人。

站在秦王跟前的内侍踌躇着,举着伞回到檐下,对着立在门边的内侍一阵低语, 那人走进殿内向皇帝禀报,进去了没多久就出了来,到秦王跟前传了皇帝的话。“秦王要跪便跪着。”

在褚厉意料之中。怒号的狂风由东向西刮来,褚厉这种经过沙场的男人,身躯犹如铁打,此时竟都感到浑身冷颤了下,侧首看她,想说的话狠狠地吞下,只攒动着双膝往她身边挪去, 替她挡住刮来的大风和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