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里 上

双阙 海青拿天鹅 1979 字 2022-08-18

男子没有答她,对我说:“三日前舟人丁在河中捞到你,彼时你昏迷不醒,便带至此处。”

我愣了愣。脑海中忽而忆起那心惊肉跳的场景——黄河边,滚落的木石、惊慌的人群,狂奔的马车,还有觪的喊叫……看看身上陌生的半旧葛衣,原来那都是三天之前的事了。

“舟人丁将你带来时,你浑身是水,我便给你换上了我的衣裳。”女子微笑着说。

我谢道:“多谢吾子。”

男子笑笑:“舟子说河中浪高水大,你虽昏去了,却死抱着一根大木,故而可救。”

我颔首。望望四周,只见这里光线昏暗,室中很简陋,四壁又矮又窄。不过,地面却很干净,角落还放着席和一张粗糙的木案。我往身下的床看去,似乎是土筑的,很矮,只离地面,底下垫着厚厚的禾草。

庆幸得救之余,我想到了觪,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必定很着急,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此地为何处?”我问他们。

“伏里,”男子站起身,慢悠悠地说:“伊水之源。”

伊水?我想了想,问:“不知距成周多远?”

“成周?”男子看着我:“甚远,伏里四周俱高山深林,无通途,只有舟楫,须两日不止。”

我点头,在床上朝他们一礼,道:“得二位救助,姮感激在心,如今我与家人失散,须尽快前往找寻,不知何处有舟。”

“舟?”男子说:“水流湍急,又兼须在舟中歇宿,除舟人丁每月往返一次,并无舟楫。”

我一怔,忙问:“现下舟人丁在何处?”

“水边。”女子说:“我听人说他正往舟上搬运野物。”

我一惊,赶紧从床上下来:“伊水在何方?”

女子诧异地看我:“北。”

没有鞋屦,我赤着脚便奔出去,足底和膝盖一阵发软,我连着磕绊了好几下。

好不容易奔到栈桥上,只见水色连天,一道舟影正消失在远方。

风夹着荡漾的水声,阵阵拂来,额角和发际丝丝地凉。我呆呆地望着天际,犹自地喘着粗气。

身后栈桥的木板咚咚地响,我回头,刚才室中的那一男一女也跟了来。

“不必惊忙,”男子嘴边抿着根草叶,眯眼看看水面的那边,又瞅瞅我,不紧不慢地说:“待收黍之时,舟人丁便将返转……”

“里中果真无舟了?”我不甘心地问。

男子看我一眼,似是不屑再答,转身往回走。

“若无舟,皮筏也可。”我忙补充道。

男子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皮筏?你可知要过伊水湍流须多少皮筏?又须扎上多久?还不如等舟人丁。”

我默然无语,回头再望,心头涌起阵阵的无助和怅然。

“丹!”男子在前面喊了一声,女子看看我,快步跟了上去。

我从没见过像伏里这样偏僻的地方。

它坐落在一小片原野之中,浓密的原始森林像大海一样淹没了四周的山头,条条溪流从大山上冲下来,汇作一处,汤汤伊水就从这里开始了旅程。

往回走的路上,我打听到身旁这两个人,男子叫辰,女子叫丹。

我问他们为何在这样的荒野之地落户。辰告诉我,他们祖上是亳的商人,商亡时,乘舟沿黄河逃到了伏。周坐稳了天下之后,伊水流域成为了王畿的一部分,伏也在其中。不过,伏实在太小了,又地处深山,周人觉得有商人来开荒也不错,便没有来收俘,而将他们编为一里,每年来纳贡赋了事。

原来是这样。我望着周围,只见这伏里中的人家并不多,只有十户上下。农田也很少,一小块一小块的,像补丁一样散落在绿油油的桑树间,夏末之际,庄稼已经长得金黄。突然,我望见田地和桑林下几湾清亮的沟渠,顿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