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好像也有个孩子这样粘着他撒娇的。很可爱的，软绵绵毛茸茸的孩子。

是伊奥吗？……好像不是。那只小狼虽然也很可爱，但伊奥不会这样撒娇的。那孩子腼腆得很，才不会如此直白。

到底是谁，曾经这样粘着伊莱恩撒娇？

到底是谁，曾经把伊莱恩当作抱枕那样，抱着入睡？

……他就是想不起来。

虽然伊莱恩纳闷了好一会儿，但烤好的苹果派的香气从房间外传入。那勾人心魄的香甜味道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你们要的苹果馅饼哦。＂洛里安拿着两只盘子走进来，＂细火慢烤，火候完美的苹果派，哥哥你一定会喜欢的。＂

＂哦耶！苹果馅饼！＂小羊从床上跳起，跑去抓馅饼吃。

＂等等，先洗手！＂洛里安轻松地躲过艾斯利尔的争抢，＂不洗手不准吃！＂

＂小气鬼！人家用念动力抓着吃也是一样的啦，哪里需要洗手！＂

＂不~行~！请用你的双手，怀着敬意地好好捧着食物吃！不这样做的话，食物会哭的！＂鹿人青年教训道，都不知道谁是弟弟，谁才是哥哥了。

＂耶~＂小羊做了个鬼脸就往外跑，去洗手了。

＂而你，＂洛里安面带微笑地在伊莱恩床边坐下，＂你不用洗手也可以。我喂你吃哦。＂

伊莱恩在脸红，他本来也想用念动力抓起苹果馅饼来吃的。但是果然，就像玩弄食物那样把它高举起来送到嘴中，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吗。餐桌礼仪有没有定义这样做是否礼貌，没有人知道，伊莱恩只知道这样对做出食物的厨子很不礼貌。

他乖乖地张嘴，等洛里安把切成小块的苹果馅饼送进他嘴中。外皮酥脆无比，内在是柔软而且酸甜可口的苹果酱，这苹果馅饼真的太美味了。伊莱恩发出会心的微笑。

＂所以，你们的计划进行得如何？＂鹿人青年一边喂伊莱恩吃东西，一边随口问道，＂那个什么造物术会需要修炼很久才能成功吗？然后才能找到巴迪恩议员？＂

＂实、实际上，我在黄金乡那边的朋友正在帮我想办法，也许会有捷径可走。＂伊莱恩如实答道，＂理、理想情况下应该是一周之内就能实现目标吧。＂

＂是吗。一周呢——＂鹿人德鲁伊若有所思地拖长着语气，＂真的要在一周之后杀掉巴迪恩议员吗……＂

＂我、我现在猎杀的清单里还多了个迈克亚萨元帅的名字，我已经不想管那么多了。＂伊莱恩不禁苦笑，＂有、有些十恶不赦的坏蛋还是杀掉比较好。这个世界不需要这样的人。＂

＂就和你无法拯救世界上所有的人一样，你也无法杀绝世界上的坏人哦。＂洛里安也苦笑，＂难道你真的打算把坏人见一个杀一个？＂

＂我、我做不到。这些是特例。巴迪恩议员都动手加害于你了，我们反击把他除掉也是很正常的。而杀迈克亚萨……那是和凯迪欧的约定。＂

毕竟那只好管闲事的碧玉麒麟，自诩为正义的执行者呢。

＂你、你怎么想的？＂伊莱恩反问道，＂巴、巴迪恩想杀你，我们反杀回去，只是为了公平。在、在他动手加害与你的时候，他就得有被反杀的觉悟。然后，就、就像是迈克亚萨那样随便屠杀平民的家伙，你也同情他吗？你、你不会觉得他死有余辜？＂

鹿人德鲁伊的脸阴沉下来。这种问题果然让他非常苦恼。

＂我有一件事必须向你坦白。＂洛里安犹豫了好久才回应道：＂关于迈克亚萨的。＂

＂嗯？＂

＂那家伙……也是老熟人了。＂鹿人青年嘀咕道，＂在很久以前，他还是一名上校，还没当上元帅。他在某场战争中受到了很重的伤，诺威政府动用了一些关系，把他送到我面前，希望我治疗他。然后我也确实治好了他……不惜用上了[天国之息]。＂

哇哦，把那么珍贵的药物用在治疗那个人渣上吗。伊莱恩心理犯嘀咕。

＂我知道他不是好人。我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我其实可以找借口不治疗他的。但我做不到亲眼看着他死去。＂鹿人德鲁伊长叹一口气，＂他花了一些时间恢复。在他恢复的过程中我和他交谈过。他对我很客气，但他说话的字里行间透漏出他这个人的不对劲。他是那种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随便践踏其他人的利益，把地位低于他的一切生命视作蝼蚁的自私鬼。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似乎一点都没有变过。＂

即使是那样的混蛋，洛里安还是治好了他。看到曾经治疗过的军人如今成了随意屠杀平民的元帅，洛里安的心里一定很不舒服吧。

＂……然后，还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鹿人青年沉默了好久，才鼓起了勇气对伊莱恩述说：＂当年就是这个迈克亚萨上校暗中牵线，煽动欧洲各国毁灭了索里斯王国的。＂

听到这个的瞬间，伊莱恩眼睛瞪大，瞳孔收缩。

＂你、你认真的？＂他还是怀疑，＂迈、迈克亚萨明明是诺威王国的军人，他怎么可能牵扯上非洲那边发生的战争？！＂

＂……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但他确实能做到。他留在我诊所里的时候还经常打电话联络军队里的人。他以为我不再他身边时就什么都听不见。但诊所里所有小动物都是我的耳目，他的一字一句我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在谈论某个计划，毁灭索里斯王国、把王国值钱的技术和财宝全部抢走的计划。＂

＂哦天……＂这下伊莱恩才确信了。毕竟洛里安没有说谎的动机，更没有说谎的必要。

＂你、你没有阻止他？＂

＂我只是一介地位低微的治疗师哦，即使我知道他在策划的邪恶计划，我又能做什么？＂

洛里安其实可以偷偷毒杀迈克亚萨，然后对外宣称治疗失败。但是当然，那样做风险很高，谁会相信伤势已经日渐好转的迈克亚萨会突然身亡呢，死亡原因还是中毒？

更何况，善良的洛里安只会救治人，从不打算去伤人杀人。他自己的原则不允许他这样做。

＂所、所以你什么都没有做，眼睁睁地放走了那个在暗中筹划灭国战争的恶魔？＂伊莱恩还是有点生气地质问洛里安。

＂……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暗地里通知艾斯利尔哥哥，让哥哥去把这件事转告索里斯王国的人。哥哥大概也是在那个时候结识到 [魔像大师] 奥本海默的。＂

伊莱恩还记得艾斯利尔的公寓中那些服侍他用餐的自动人偶，那个应该就是[魔像大师]奥本海默留下来的遗产。

＂索里斯王国按道理是提前收到了被袭击的通知，在筹备着和非洲各国开战。但想以一己之力对抗数十个国家的联军，终究还是很困难的。＂鹿人青年摇了摇头，＂结果你也知道了。索里斯王国还是无法避免毁灭的命运。非洲诸国组成的联军，还是像强盗一样闯入他们的国土，烧杀抢掠，毁灭了索里斯王国。＂

伊莱恩阴沉着脸。

＂我有时在想，如果我那个时候能狠下心把迈克亚萨毒死，说不定就能拯救索里斯王国，让这个世界免去一次血腥屠杀呢？＂鹿人德鲁伊一脸困惑，＂但我到底拿什么来判断谁对谁错，谁值得拯救谁应该死去？我终究是个医者，我毕竟不是神明，我没有资格去审判人。＂

他是对的。

＂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为索里斯王国——为你的祖国——的毁灭负上责任。要是我没有医治迈克亚萨的话，说不定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子了。要是我及时阻止了他的话，说不定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子。＂

＂……不，他、他只是一个牵动战争的人，却不是战争的全部。＂伊莱恩打断道，＂即、即使杀了迈克亚萨这个混蛋，战争还是会发生的。非洲诸国从很久以前起就在觊觎索里斯王国的富饶，人类也从不把兽人们当人看。那是一场注定会发生的战争，差别只是早一点还是迟一点发生而已。＂

而且光靠迈克亚萨一个，是不可能怂恿那么多的国家组成联军的。那家伙只是个牵线搭桥的人，如果其他国家不点头同意，他也无可奈何吧。

即使杀掉了这一个牵线搭桥煽动战争的混蛋，也依然会有千千万万个牵线搭桥煽动战争的混蛋。这个世界的混蛋本来就是杀不完的，一如洛里安之前说的那样。

你不可能拯救世界上每一个人，也不可能杀掉世界上每一个坏蛋。人所能做的，永远只是他们目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即使如此，[要是我当初没有救治迈克亚萨就好了]、[要是能暗中阻止这场战争就好了]——偶尔我还是被这种想法困扰着。＂鹿人德鲁伊皱着眉，露出一种若隐若现的痛苦表情，＂我为你的祖国的毁灭感到抱歉。我更为我救治了迈克亚萨这样的人渣感到抱歉。我真希望这一切不曾发生。＂

＂我、我也感到抱歉。＂伊莱恩答道，＂但、但这一切都不是洛里安你的错。你只是尽了作为医者的职责，去救治一个人而已。

如、如果你每救治一个人，都必须考虑他是好人坏人、值不值得去救，都必须为这个人今后的人生负责，这岂不是没完没了？＂

＂嗯……＂鹿人德鲁伊含糊地哼了一句。

＂我、我还是很感谢你告诉了我这件事。＂白狮人少年继续说，＂这、这下我更有去杀死迈克亚萨的理由了。那、那家伙就是灭我祖国的仇人，我可以这样认为。＂

准确地说，伊莱恩只是索里斯王的养子，伊莱恩甚至不是狮人。他只是在不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不恰当的地方，被卷入灾难之中。但索里斯王待伊莱恩如同己出，雷欧更像是伊莱恩的亲兄弟一样，他把索里斯王国当作他的祖国，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伊莱恩真正的祖国——日耳曼公国——反而是把他这种＂异类＂送进集中营里等死的国家。那是一个背叛了他的国家。伊莱恩不会忘记那个国家迫害、屠杀犹泰人的事实，哪怕那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

当一个国家背叛了自己的人民，人民还有义务把它称为自己的祖国吗？

＂复仇…吗……真是个沉重的话题呢……＂洛里安斜着眼，回避着伊莱恩的目光：＂如果复仇会让你得到心里的安慰，那么就去复仇吧。但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复仇，只会带来事后的空虚。我曾经做过，而且我很后悔我做过。我希望你不要走上我走过的老路。＂

洛里安为了报杀父之仇也差点杀了人。但他在最后一刻收手了，改成把对方削成人棍。伊莱恩无法评价，那种样子的复仇，是否比直接杀掉仇人更加残酷？

＂哇哦，你们在聊什么啊？怎么搞得气氛这么沉重？＂小羊洗完手回来了，可能已经听了不少两人的对话，这时候才决定闯入和打断。

＂啊哈哈哈…没什么，哥哥你洗个手花了好久。＂洛里安苦笑着回应。

＂因为泰罗在楼下跟我也聊了一会儿，说有谁在靠近哦。＂艾斯利尔跳到凳子上，坐好了才开始美滋滋地吃他的苹果馅饼，＂嗯~！好味道！虽然不够甜！＂

这馅饼已经做得很甜了好吗，再加甜就没法吃了好吗。伊莱恩心理暗骂。那么爱吃甜食，你是小羊还是小蜜蜂啊？你和兰斯老爷爷那只老蜜蜂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有谁在靠近吗？＂洛里安扬了扬眉：＂我没感觉到来者的敌意。也许是因为把树海的控制权战士转交了泰罗的原因？＂

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让泰罗看风啊。可是泰罗负责看风，靠谱吗？那只笨牛不是喝了很多啤酒吗？

＂因为来的根本不是生物，是一群无人机。＂泰罗走上了通知洛里安，＂那是一群蜜蜂外形的无人机，巴掌大，都配备了枪管，一大群地压过来，数量可能上万。它们在半公里开外，十分钟之后就会接近诊所。老哥，我认为是麻烦来了。我们最好做些什么应对一下。＂

＂无人机吗。＂洛里安又一皱眉，＂该不会是波扎克那个老混蛋，把军队的无人机引过来的吧？＂

＂这很有可能就是他真正的打算。＂小羊闷哼，＂表面上是来找伊莱恩，借伊莱恩的力量。实际上是故意把我们拖下水，让我们不得不跟他一起面对这场战争。他甚至还借[摇滚对决]的名义来拖延时间，让无人机更容易找到这种地方来。

哈，他还是以前那个自私自利的他，依旧是为了打成自己的目标，不惜把无辜的人也拖下水。＂

从某种意义上说，老马波扎克可真是老谋深算了。他知道洛里安等人不会答应参与他的反政府行动，但他可以让他手下的佣兵们在这里长时间逗留，让无人机找到这种地方来，把战火点燃到洛里安的诊所来。

＂我、我果然还是不应该和那老混蛋合作的……＂伊莱恩于是后悔了，＂你、你们是他的朋友，他居然也敢在你们背后捅刀子……＂

＂朋友？＂洛里安歪着头。

＂不不不。＂小羊也使劲摇头。

＂说波扎克是我们的朋友，你可真是抬举他了。＂泰罗也不屑地哼道，＂说他是我们以前的摇滚乐队的队友，正确的。说他是个厉害的吉他手，我们尊敬他，也是正确的。

但那个老混蛋绝不是我们的朋友。那个老混蛋根本就没朋友。＂

啊这，原来你们是这样的关系啊。

＂先不说这个。＂鹿人青年捂着头，＂来专注于处理眼前的事情比较好。＂

＂我、我可以用电击——＂

＂不，你千万别出手。＂小羊打断了伊莱恩，＂你在黑宫那边使用电磁脉冲那招，频率和功率应该早就被军队分析过了。要是为了对付无人机蜂群而在诊所附近使用同样的电磁脉冲，岂不是对诺威政府说 [犯人就在这里，快来抓我] 吗？＂

伊莱恩额角冒出一滴汗。

＂这次的袭击，就让我用森灵魔术来解决吧。＂鹿人德鲁伊于是说，＂它们想袭击我的诊所，我用森灵魔术来对付入侵者，在情在理都合适。＂

＂真、真的没有问题吗？这可能会变成德鲁伊教和诺威王国之间的全面战争哦？＂伊莱恩不禁担心。而且他担心的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老马波扎克想要实现的事情。

那个该死的老混蛋不仅想把洛里安他们拖下水，还想把整个德鲁伊教拖下水，让德鲁伊教和诺威王国开战，他们那群反抗军就能坐收渔利。

＂放心，我们只是在诊所受到袭击的时候出手自保而已。＂小羊一脸不在乎地分析道，＂即使军队想追究责任，他们肯定也不想在这种多事之秋里再增加德鲁伊教这个敌人。

事后肯定会变成， [突然失控的无人机群袭击洛里安的诊所，然后被德鲁伊们出手歼灭] 吧。

如果诺威军方不想撕破与德鲁伊教关系的最后一层纱，这就是他们唯一的开脱之词了。＂

＂如、如果他们不惜一切都要撕破这层纱，定洛里安的罪呢？＂伊莱恩更加担心地问。

艾斯利尔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诡异的、略带可怕的笑容：＂那就是，德鲁伊教和诺威公国的全面战争。虽然盖亚大人可能会很生气，但我其实有点期待看到这个。＂

啊这。

＂老哥认真起来的话，随便就能用彩虹圣剑灭掉这个国家。＂牛人壮汉泰罗也笑道，＂诺威公国也嚣张得够久了，干脆灭了他们吧？＂

洛里安理所当然地冷冷地各瞪了他的兄弟们一眼：＂你们认真的吗？别把战争说成是那么轻松的事情啊。＂

＂这可是个随便屠杀平民，他们的高层还面不改色的混账国家哦？这样的国家不是早点灭掉比较好？＂泰罗一半认真一半开玩笑的说道，＂我不知道金枪摩根先生的指控是否属实，但我敢打赌他说的都是真话。

刻意释放瘟疫来清除无用人口、为了赢得战争而砍掉士兵们的手脚，用军用义肢代替。

这样的国家早就烂透了根，没救了没救了，还是早点灭国比较好呢~！＂

洛里安摇了摇头，拿艾斯利尔和泰罗没有办法。

伊莱恩也看着洛里安：＂你、你去吧。我也会在一旁观战。如、如果情况实在失控，我会帮忙的。我、我即使不用那个电磁脉冲，也还有许多方法对付无人机。＂

＂好吧……总之先处理来袭的无人机。＂鹿人德鲁伊把伊莱恩抱到轮椅上，推着轮椅往楼下走。

几分钟后，泰罗在诊所门口用望远镜观看着来袭的蜂群无人机。那些无人机遮蔽了半边天空、黑压压的一大片，数量比想象中的还多。

＂这已经不止一万了吧……精确数量无法估计。＂牛人德鲁伊咋舌，＂诺威军队能做出这么多的无人机，他们真有钱啊。＂

＂工业流水线制造出的东西应该很便宜吧。＂小羊却说，＂总之先来架个盾~＂

他话音刚落就抬手一挥，一个隐约可见的防护罩开始以他为中心展开，覆盖住整个诊所。

＂这防护罩只能挡开光弹之类的攻击哦，如果无人机冲锋过来，它是挡不住的。＂艾斯利尔又说，＂我的精神力剩下不多了，大概只能维持这个防护罩一个小时左右。你们最好动作快一点。＂

小羊的精神力剩下不多，是因为之前使用了[移魂石]送伊莱恩进黄金乡。伊莱恩进去黄金乡一个小时，期间所有魔力消耗都是小羊在供给的。偏偏是在艾斯利尔疲劳的时候才有敌人袭来，来得真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