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被送去的那家医院和手冢训练的网球俱乐部并不太远。但是正值下班高峰期,东京都的路上堵车严重,地铁站人流汹涌。手冢一咬牙,拿着手机直接冲进了拐角的人行道。

当他到达时,不二已经从手术台上被转移到了重症监护室,所有人都只能隔着厚厚的玻璃看那个熟悉的人躺在一大片被白色以及仪器的滴滴作响声一起淹没的背景里。

病房外的人不少。一张长椅上坐着不二的妈妈,她眼睛已经红肿了。而另一个年轻得多的女人站在她身边,把她的头抱在怀里,不动声色地泪流满面。一个背影站在走廊尽头,手冢认出那是不二裕太,他弯腰靠在窗台上,脑袋埋在支起来的两只手中间,肩膀似乎在颤抖。

大石眼睛通红,菊丸正把头埋在他肩膀上不断抽噎。河村蹲在墙角,双眼呆滞。乾背过身去,取下眼镜做了点什么,又重新戴上了。

大学毕业以后,大家各奔前程。大石当了高中教师,乾在一个国际性的会计事务所工作,菊丸已经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歌手,越前和自己都走上了职业网球道路,少有能聚齐的时候。如今只差还在国外的越前,但是这种局面实在不可能让人高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到这种情景,手冢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脑海里几乎一片空白,他觉得他现在还能把词组连成句子表达出来可真是奇迹。手冢向监视窗靠得更近,氧气罩下那人脸上的笑容还依稀可辨;但是和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脸颊明显地瘦了下去。怎么会这样呢?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打爆面前的玻璃,踢开门,只要能接近不二,触摸到他肌肤的温度;但是他最终没有这么做,只是身侧的两只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最早发现的是一对情侣,他们在东京塔上看日落……不二原来就好好地站在他们附近,突然间就倒下去了,而且怎么看都像昏迷不醒,所以就打了119。”现在唯一能有条理地向他解释的人只剩下青学曾经的数据狂人,“刚才医生已经做过全方位的检查了,除了有些营养不良,身体状态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任何可能引起这种——”乾难得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特殊意识障碍形态——的原因……但是这种昏迷在理论上是不可逆的,恐怕不二以后都……”

“那不二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手冢无法控制地低吼,他再也听不下去了。然而乾的话里有什么词汇牵动了他的回忆……

……东京塔……东京塔!

他知道不二为什么会去那里,曾经他们在那顶上的天文台第一次牵手……那样美好的日出,也比不上身边的人那一刻灿烂的,笑容。他猛地后退两步,靠到了对面,低着头喘气——接着转身一拳打在墙壁上,指关节马上见了红。

“手冢!”乾显然没想到手冢的反应那么激烈,急忙上前拉住他。“这么做也于事无补!手对一个网球选手来说可是很重要的啊!”

手冢没有回答他。他保持着面朝墙壁的姿势低下了头,眼睛失神地盯着面前的地面。不二瘦了好多……他安静地躺在那里……他最近都过得不好……他断开联系半年……他答应过会好好照顾自己……手冢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很多个镜头,最终定格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艰难地问。不二的语气很认真。

“我想你也明白——我们没有前途,很抱歉我用好几年才发现并确认了这点。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任性的容忍,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不二脸上依旧挂着完美的微笑。他从我身边走过去,拉起那只行李箱,往门口走去。

“……不!我不同意!”我呆了一瞬间,冲过去拉住他的手。“突然说什么任性前途什么的……我不接受!”我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要把身边的人拉住,不然他可能会永远消失。

不二看起来很吃惊,想必是从来没有看到过我这么不镇静的时候。但是他瞬间又笑了起来,这次我从那里头看出了苦涩:“结婚时记得请我呐~~”然后又露出个苦恼的表情来:“可是我可能会不想去……对不起呐手冢,刚刚还说是最后一次任性,这么快就又反悔了……”

我的手在听到“结婚”时就松开了。不二知道了?知道了那次相亲?知道了我家里的压力?怪不得……

“无论怎样……”不二把手放到了门上,“再见了,手冢~~”

不二走了。我呆站在原地,回忆起我们之间的相处——

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面,一个在天南,一个在海北,一年加起来有一个月就不错,如果不是不二做了记者的兼职,说不定还要更少;我口味清淡,喜欢鳗鱼茶,早晨一杯梅子红茶,不二当面取笑我习惯像老头子一样,背地里却悄悄地去学了日本料理,虽然我能吃上的时候非常少;而我为他做了什么呢?背着他偷偷地去相亲?虽然那并不是我的本意,但是却和做贼心虚的人一样,不敢告诉不二。这又说明了什么呢?好听点的叫善意的隐瞒,但是如果无法断绝爷爷的念头,谁能说得清这种隐瞒会不会发生第二次、第三次呢?第一次是骗,如果后面变成逼呢?扪心自问,除了拖以外,我真的能忤逆我祖父的意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