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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爸爸戴着玳瑁眼镜,穿着精精神神的白衬衫,含着笑,风度翩翩,气质非常温和,有种上世纪旧知识分子的感觉,端正而又英俊。谭妈妈则看起来外国血统比梨姐姐更加明显一些,褐色眼睛栗色长发,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一开口却讲的是带着一点柔软的江城口音的普通话,笑起来非常温柔。

赵光水便放下了一点心——她知道梨姐姐的爸爸是生物学家,妈妈又是很有名的社会学学者,她原本还以为梨姐姐的父母是那种看起来很精英的人,特别严肃的那种,还很紧张来着,这几天临时抱佛脚,又是看《乡土中国》又是看《进化的大脑》,惹得谭明梨在旁边一直笑,捏了她的脸颊柔声说,又不是叫你去论文答辩,这么用功做什么。

谭爸爸和谭妈妈都对赵光水很热情,得体而又尊重,修养深厚,叫人如沐春风,既不会热络到使人不适,但也绝不至于叫人感到受冷落,很温和地开了电视,跟她们坐在客厅里一起聊天。

话题也随意自然,谭爸爸很感兴趣地问赵光水她最喜欢哪个中国诗人,赵光水想了想,乖乖地答“杜甫”,他们俩便从《杜甫评传》一路说到精研唐诗的汉学家宇文所安,直到在一旁一头雾水的谭妈妈忍无可忍地掐了谭爸爸一把,他这才有点尴尬地朝赵光水点头微笑以示抱歉。

平时在家里,明梨在国外长大,连普通话也是回国之后才慢慢地练好的,更别提读那些佶屈聱牙的古文;妻子虽然中文很好,但兴趣也不在那些故纸堆里,没人跟他聊这些,今天好不容易逮住了赵光水,惊喜地发现她虽然年少,国学底子却很深,见解也独到,颇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一时之间聊起来还有些刹不住闸。

明梨的眼光真是不错呀,谭爸爸心里乐陶陶地想。

“老谭,你就别显摆啦,跟小水聊点别的不行吗?还杜甫,我还豆腐呢。”

毫不客气地怼完丈夫,谭妈妈又非常亲切地转过来,对赵光水柔声说,“小水,今晚还有西施豆腐噢,你喜欢吃吗?”

这的确是她喜欢吃的菜——赵光水受宠若惊,即使她在自己家里,也不会有人特地照顾她的口味 ,给她专门做一道菜的。

爷爷是怕惯着她,把她教得骄纵,而妈妈则是根本不知道她到底喜欢吃什么。

她不由得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谭明梨,见她带着一点自豪的神情对自己眨了眨眼,就知道梨姐姐一定是提前把自己的口味告诉父母了。

让长辈这样麻烦,赵光水不禁有点惭愧,她按着膝盖点点头,“喜欢的,谢谢您费心。”

她今天并没有怎么特意打扮,还是跟平常一样,穿着件奶油白的短袖衬衫,樱桃红的格子裙,并着腿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头发漆黑柔软,望着人时专注又认真,会随着对方的话而稍微前倾一点身子,时不时认可地轻轻点头,整个人看起来特别乖,像什么漂亮精致的小动物。

谭妈妈之前没见过她照片,今天是第一次见她,立刻就喜欢上了赵光水——她最喜欢这种看起来乖乖甜甜的年轻女孩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谭明梨的眼光也算是继承了自己的母亲。

她越看赵光水越喜欢,之前那些对赵光水家世的担忧在见到她时便烟消云散了——凭她的阅历和眼光,当然一眼可以看出来这是个赤忱真挚的好孩子,跟明梨是很合适相配的,她心想。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她知道明梨只是看着温柔好说话,其实骨子里强势,主意又正,做什么都喜欢自己做主,心深难懂,凡事不显在面上,旁人拿捏不住,却正好适合小水这样的恋人。

跟小水在一起之后,明梨可比之前有人气多了。

谭妈妈看了一眼正眉目柔软地注视着赵光水的女儿,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

晚饭很丰盛,桌子上有大半都是赵光水爱吃的菜,还有金黄的大闸蟹,谭爸爸特地取了黄酒来佐,顾及赵光水年纪小喝不了酒,就给她倒了果汁,谭明梨于是也陪着她喝果汁。

谭明梨很自然地戴了手套替赵光水拆螃蟹,在小碗里攒出雪白的一堆,这才将它和酱汁碟一起推到赵光水面前,期待地轻声嘱咐:

“这螃蟹很好呢,小水,是我爸爸做的。快尝尝看喜不喜欢?”

她虽然手工不太好,但拆螃蟹却很在行,拆得非常干净利落,还能用蟹壳拼成一只蝴蝶,有点骄傲地递给赵光水让她看,想让小水夸夸她。

当着长辈的面被梨姐姐这样自然地拆螃蟹,赵光水还有些不好意思,悄悄地打量了一下谭父谭母的神色,这才敢接过来,红着耳朵小声地说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