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保和殿,绸缎庄

公子世无双 张采臣 2347 字 2022-11-14

直到陈季淳轻轻唤了声尚书大人,王盛怀才像是如梦初醒,冷笑道:“好好好,都不管,倒是王某狗拿耗子了。去他娘的规矩吧,老夫眼不见心不烦,大不了就是辞官不做!”

说罢也不理会有辅正伯爵位的右侍郎想要说什么,扔了手中纸伞,冒雨走出这座阴冷宫城。

对把守宫城端门的龙吟营甲士而言,每日里最有趣的事情就是看百官上朝、散朝,这里面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举动都有官场大学问,比如不管杨公上朝之前来得多晚,他不率先进门文武百官就只能静静等着,哪怕是冷风冻透厚厚棉衣的寒冬腊月,也没有人敢抱怨半句。

可今日最先走出宫城大门的不是杨公,而是暂代次辅之权的文华阁大学士、吏部尚书,这位在朝堂只居于杨公一人之下的蒋之冲压低伞沿快步走出脚步回声的门洞,招手叫来自家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去,有些诧异的龙吟营亲军侍卫对视一眼,秋雨连绵的天气说府上失火是不大可能,莫非蒋大人有妾室今日临盆,急着赶回去看降临蒋家府邸的是贵子麟儿还是弄瓦千金?

陈家四爷循规蹈矩缓缓撑着伞走出宫城,回味着今日朝会上所发生的一切,在元玺皇帝的斥骂声中失了神的列位臣工好像都没有在意一道任命旨意,陛下抬举工部衙门一个正七品的小吏入宫做了起居郎,陈季淳对那人没有过多印象,想了一阵子也没记起他背后的靠山是哪一位,索性不再太过在意,上了马车。

车夫将要驾车拐进乌衣巷的时候,陈季淳突然掀开门帘一角,吩咐道:“时辰还早,先去一趟吉象坊,不急着回府。”

车夫答应一声,勒转马头。

皇家祭奠、祭祖或是每月十九的大朝会,天子都要乘坐白象銮驾以示威仪,大周开国之初,吉象坊就是内廷宦官在宫外饲养白象的地方,后来这个差事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归了御马监,原来渐渐聚成一个坊市的地方就继续沿用了吉象坊这个名字,是聚集能工巧匠的一处所在。

为皇家宫廷效力的木匠、画匠之类都聚在一处,工部衙门也就搬到了这里,号称天下三百六十行中就九成都汇在吉象坊,光绸缎庄就有三四家,姓陈的倒是只有一家别无分号,很好找。

陈季淳在车厢里脱去官袍,换了一身衣裳,马车刚刚在那家门庭若市的绸缎庄门前停稳,车夫就身子微微后仰,拿鞭稍将门帘挑开一道缝隙,轻声道:“老爷,咱们从进了吉象坊就被人盯上,两个修士,一个五品一个四品,要不要···”

探身钻出车厢的陈家四爷撑开伞,笑道:“是西花厅的人,不必理会,装作看不见就是了。你在这里等着,快则一刻钟、慢则半个时辰,注意那两个人的动静。”

车夫点点头,搀着他迈下车辕,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半斤炒熟的黄豆。

陈季淳施施然走进这家头一次来的绸缎庄,以他的身份地位,对采买布料这种以往都是府上管家操心的事情很是生疏,兴许是店里刚从江南苏州运来一批上好丝绸的缘故,宽敞店铺里有七八个人正在跟满脸堆笑的伙计讨价还价,一时没有人顾得上招待他,他也乐得四处看看。

这家姓陈的掌柜确实跟镇国公府是同宗,不过三代之后的血脉就有了亲疏之别,要往上推十余辈人才是亲近关系,司天监早知道这家绸缎庄的存在,甚至玉龙卫暗中多有不动声色的照拂。

原本这是陈家二百多年前那任观星楼主未雨绸缪随手下了一步闲棋,当时镇压天下气运的十四件异宝中却邪古剑刚刚现世,那位祖宗或许是意识到花无千日红,想着暗中帮衬旁支血脉一把,真到了穷途末路也能有个顺势隐入世俗的退身之步,所以才故意把绸缎庄这一支从族谱上抹去,留在京都城做些不起眼的小生意。

这些事情陈叔愚跟陈季淳都清楚,只是没料到会被西花厅查到底细,不得不承认,皇家培养出来的大内密探的确有些为人称道的本事,这倒不至于让陈家四爷心存戒备,值得一提的是,这意味着皇家一直就对司天监不放心。

想到这里,陈家四爷忽然低声一笑,自嘲地心想,如果不是司天监一千余年来始终谨守为人臣子的本分,始终对大周王朝报以赤诚之心,恐怕无情无义的天家早就对镇国公府下手了吧,世袭罔替一等公爵的陈家,还是难免伴君如伴虎啊,也好,你先无情,我才好无义,这可就不用觉得对先祖玄素公心怀愧疚了。

尽忠是一回事,总不能人家三番两次骑在脖子上拉屎,咱姓陈的还甘之如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