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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校对版] 戒念 2795 字 2022-11-12

老家人在关好院门之后,返回到中厅客堂,一个布衣老者站在客厅中出神地看着那副对联,老家人躬身说道:“老爷,外面的人都已经给打发走了……老爷既然决定出山,那什么时候动身,老奴好早作准备……”

那个布衣老者便是有着枭雄之称的刘铭传,这客厅中的对联里面,上联是记述了刘铭传一声的戎马战功,遍及东西南北各处边疆,事实上却过于夸大了;而下联中所引用了“梁父吟”诸葛亮,“谢傅棋”谢安,“周郎曲”周瑜,而“韩王蹇”指的是南宋中兴名将韩世忠。将刘铭传和这些人相比,薛时雨这幅对联对联相对而言这马屁嫌疑肯定是跑不了的。

刘铭传听后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所有的一切,朝廷都给足了面子,三品按察使居然在他的门前恭敬的站了一个上午,这不能不让他得意万分,也充分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在听到家仆的问话后,他伸展双臂,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后说道:“明早动身……”

相比之下,起复张学醇远比刘铭传要容易的多,不过张学醇在前线的作用无非是帮助宋庆镇住手下的兵勇,聂士成的铭军也不是好惹的茬,好在聂士成敢杀人,一时半会铭军将领对于聂士成也是心存畏惧,倒也还指挥的动。就这样,刘铭传在前往京师路上的时候,鸭绿江两岸中日两国军队相对呈现了一个较为平衡的态势,清军自然是无法对日军构成威胁,但是清军在义州城象征性的抵抗了两三天,将城内物资全部运回到江对面的九连城之后,便主动放弃了义州这块清军在朝鲜控制的最后地盘返回对岸盛京去了,临行前将鸭绿江所有的船只都收走了,日军短时间内也无法过河。

谭延闿在雨夜前往天津与李鸿章密谈之后,便在天亮前告辞返回京师。谭延闿最终求动了父亲谭钟麟,找了一个借口面见慈禧太后,明目张胆的揭了翁同龢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慈禧以皇太后的身份颁下懿旨启用刘铭传和张学醇,来主持和日军的陆战。

当然这样一来谭氏父子可是狠狠的得罪了翁同龢——皇宫中是没有多少秘密可言的,尤其是谭钟麟在面见慈禧之后,立刻颁下懿旨重新起复刘铭传,就是傻子也知道这里面谭钟麟是说了话了,至于这话有多重,没有人能够比翁同龢更加深有体会。

以前是算计庆亲王奕劻,但是现在摆在谭氏父子面前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如何算计翁同龢了——翁同龢的地位和对他们的态度已经让谭钟麟感到非常的不安了。不过想要找翁同龢的麻烦的时候,谭延闿父子才真正感到了非常棘手——翁同龢出身名门望族,是两朝帝师,身世显赫,家道殷实,不贪钱财,单凭这一条对付翁同龢远比扳倒庆亲王奕劻难度大了不止一点半点,无欲则刚,他翁同龢根本不怕经济上被查出什么问题来,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翁同龢和阎敬铭恐怕是大清王朝立朝以来最不怕查账的两代户部尚书了。

谭钟麟和翁同龢相交几十年,对于这个“好友”认识非常深入,这家伙就是一个“职业搅局者”,这样的对手难就难在他就像是个刺猬一般,你找不到下嘴的地方,但他总能够在意想不到的时刻刺你一下,搅得你终生不得安生,摆在谭氏父子面前的李鸿章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李鸿章和翁同龢那些烂事谭钟麟是非常清楚的,谭钟麟也看出翁同龢是汲取了经验教训的,那就是他只一心一意在京为官,再不愿放外缺图个封疆大吏独当一面什么的了。于是近三十年的时间倒也顺利,混到了眼前的地步。不过谭钟麟同时又看出,翁同龢是个并不甘于寂寞而颇有政治抱负的人,他还有一个帝师的身份,每日还要到皇上读书的毓庆宫给皇上讲课,有一个任何人也没有的‘独对’之权,于是翁同和对于朝政的影响,便是不言而喻的事。

李鸿章都拿翁同龢奈何不得,还反被他搞的非常惨,谭钟麟自问自己远不如李鸿章,也许儿子有李鸿章这份见识,但是却缺少扎实的权力基础——和翁同龢作对就是和皇上作对,没有李鸿章那份底子,能和皇帝拍板么?就是刘铭传这个枭雄也不是被翁同龢给收拾了,丝毫不念其保台大功,扁了就是扁了,刘铭传不愿意应召除了认为朝廷轻视他之外,还有对光绪皇帝的无情的愤慨。

谭延闿之所以雨夜前往天津,其身负的一个重要使命便是看看李鸿章那里有什么办法没有,同时也是期待在刘铭传负责陆上战争之后,李鸿章能够渡过这次危机,虽然实力大损,但是大学士的名头依旧丢不了,占着位置让翁同龢做不了“真宰相”。只要李鸿章能够渡过这一关,那下面的事情便是与之结成联盟,同时也要联系老翁同学的其他冤家对头,不然等慈禧寿辰过去了,谭钟麟要返回广东,而谭延闿说不得就要成为翁同龢菜板上的一块肉了,就是有恭王照应也很难说。

李鸿章在与谭延闿会面之后,也明白刘铭传能够出山,谭氏父子是出了大力的,放任翁同龢这样的人于己于人都是一个相当大的麻烦,既然谭氏父子与翁同龢结仇来寻求联盟,在道义上李鸿章是绝对不能袖手旁观的,只是他现在至少也要迈过这道关口才能够有精力对付翁同龢。不过谭延闿这次天津之行也不是空手而归,他带回了李鸿章对付翁同龢的一个好办法——翁同龢自负为清流元老重臣,他是看不起那些以“洋务”起家的新派人物的,甚至不愿意接近一切与洋务有关的事务。

翁同龢不比倭人等顽固保守派分子,但是身受传统教育出来的他对于外国人的洋玩意是非常深恶痛绝的。根据李鸿章的叙述,翁同龢在来到天津这几天里,不会使用电灯、不会开门——天津紫竹林的客栈门锁是那种带上后自动反锁的西洋门锁,就这么一点差别,翁同龢在紫竹林这几天过的非常郁闷,晚上李鸿章亲自到房间拜访的时候,还要给翁同龢来关灯。

“翁书平在外交事务上楞充行家,处处与老夫作梗,偏偏还拿他没有办法……最好的办法便是把他给拉进来,让他亲自尝尝和外国人打交道的滋味!”李鸿章如是说——他的那个争议颇大的女婿张佩纶便是因为好发高论,被人弄到中法战争的前线去“体验生活”的,弄到现在这个境地。

谭钟麟和恭王奕訢对此也是非常感兴趣,翁同龢一直高调喊着主战,就是慈禧发话主和并且还让他亲自去了一趟天津专门和李鸿章协商这件事,等他回到京师后依然是这个调调,搞的李鸿章极为被动。同时也是因为翁同龢的主张和影响,现在的光绪皇帝也是主战的思想,这已经造成了皇帝和太后之间的严重分歧。

谭钟麟、李鸿章或是恭王奕訢,他们尽管都摄于慈禧太后的威严不敢冒犯,甚至是兢兢业业的为其做事,但是骨子里面还是对于垂帘听政这种事情非常反感甚至是反对的,只不过不敢明目张胆的站出来说不罢了。“牝鸡司晨”在中国历史上一向被看作是亡国的先兆,就是和慈禧再贴近的大臣中,也不乏对慈禧垂帘听政感到厌恶的人存在,尤其是当皇帝大婚后还这么做,这就更加反感了,可惜在这个当口没有慈禧不行,当年曾国藩不敢做的,现在更是没有人敢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