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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维雅肃然起敬,就传统来说,乡村教师在地方上的威望那是高得不得了,就算是地主老财也是不能不给面子的,而这个老头显然在这个位子上成就非凡,难怪此间这么多头面人物服气——所谓尊师重道,纲纪伦常,面对自己的启蒙老师,谁敢屁话?!

“哦……真是失敬、失敬!”崔维雅郑重的朝老头再次行礼,“此次我大汉进驻泾县,望老先生不吝教诲!”

“教诲是不敢当的,”老头坐了下来,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咱们这些人都是罪人哪,当初鞑子来的时候,大伙为了家业,不敢擅动刀兵——按照你们汉军的说法,那可都不是叫‘汉奸’不是?!”

“咳……咳……这个嘛……”崔维雅有些尴尬,干咳着道,“这个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大伙能迷途知返,咱们大汉那是一定回宽宥的!……”

“如此甚好,汉王能有这份慈悲,也是咱们泾县之幸哪!”老头感慨一番,随即苦笑道,“老朽虽一乡间腐儒,却也知如今鞑子势大,而我大汉王师虽然军势犀利、所向无敌,但要了结此间战事,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罢?!”

崔维雅微微一怔,心中警惕,朝东方拱了拱手,缓缓答道,“老先生此言差矣,我家汉王英明神武,攻必取、战必胜,区区蒙鞑,乃癣创之疾也,”他转过身去,大声说道,“诸位放心,待我家主公一道,此辈蛮夷必将一扫而空!”

“那时、那时,请将军恕老朽妄言之罪!”老头深深躬下身子,但崔维雅逊谢之后,方才问道,“守御外寇,人人有责,不知大汉有什么地方用得照泾县人?!”

崔维雅稍稍沉吟,随即笑道,“老先生果然不愧为泾县大贤,他日下官必禀报主公,为先生请赏——至于泾县人的事情嘛,本官以为,诸位父老乡亲只需多多支援我军辎重就好,其他上阵杀敌的事情嘛,当然还是咱们大汉官兵来做!”

老头的眉毛皱成一团,脸上的皱纹似乎愈加深刻,他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点头道,“将军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只是泾县地方贫瘠、出产微薄,不知道大汉要多少钱粮才够呢?!”

崔维雅呆了一呆,和老头对视良久,缓缓移开目光,一扫刚才的和蔼温馨,冷冰冰的道,“守土抗敌,乃是我大汉百姓的本分,咱们大汉官兵流血拼命,也正是为了泾县百姓的太平……”他慢慢坐了下来,举起酒杯一口饮尽,转头笑道,“咱们为了汉人的荣耀生计,连性命都不顾了,难道泾县百姓还在乎这区区钱粮么?!”

第十六节

蒙古军的反应异常迅速,就在赵良栋的主力进驻泾县的第三天,大队蒙古铁骑立即从代州府城出动,沿着泾县西北的官道疾驰,从数个方向包围上来,随同他们行动的,还有代州境内的“新附军”和新近臣服他们的地方乡勇,这支军队的军纪十分败坏,大军过境如同蝗虫一般,烧杀掳掠无所不为,刚刚偷偷回到家乡,企图春耕的老百姓在军队的驱赶下,不得不再次抛弃家园,朝汉军方向奔逃。

时局非常混乱,而汉军在晋西北的根基也不是很牢靠,这对军事情报的收集非常不利,虽然第五军的参谋长崔维雅加派了不少人手出动侦察,而且同时威逼利诱地方士绅为他收集消息,但实际上所取得的效果不是很大,而更令人头痛的是这些情报本身也时常自相矛盾,令人无所适从。

倪以诚少校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伙在一路逃难的流民之中到达了泾县。他是大汉军械粮秣统计衙门布置在山西境内高级特务,官拜知事郎,领少校军衔,因为本人出身传统的晋商家庭,所以汪士荣在很早的时候,就授意他潜入晋西北,在保德、代州一带开办了几个小私窑,平时就以煤焦商人的身份为掩护出去活动,在这一、两年里,他不仅牢牢站住了脚跟,而且还和当地的伪清地方衙门拉上了关系,为汉军朝廷输送了大量重要情报,不过这一次因为蒙古军的突然入侵,他之前的许多努力因为伪清统治的崩溃付诸流水,而之前煞费苦心建立的情报网络也蒙受了巨大的损失,所以受到了北京方面的严厉训诫,这次他冒着极大的风险回到保德那边打探消息,也正是为了戴罪立功。

他的到来令赵良栋和崔维雅非常高兴,因为蒙古军一向奉行焦土战术,而且又是全骑兵,部队机动灵活,所以汉军方面的侦察行动收效甚微,直到现在,赵良栋除了知道准葛尔东路军的大致兵力之外,其他具体状况几乎一无所知。所以倪以诚刚刚入城通报,赵良栋就立即在自己的中军大营接见了他。

“卑职军统倪以诚,拜见赵军门、崔军丞!”踏进温暖的营房,倪以诚看上去很狼狈,因为混在难民中行动的关系,他的发簪上灰蒙蒙的尽是泥土,穿着一套破烂不堪的短襟大褂,脚上草鞋上被泥水冻得死硬,皮肤青白开裂,生满了冻疮,身上也隐隐散发着令人恶心的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