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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谈论了大一统国家之后,讨论的核心问题转向了历史研究法本身。叶韬和丰恣,还有后来加入的黄序平,开始扎扎实实地讨论起历史研究的功能和作用,讨论起历史变迁中不断重现的模式问题。尤其是最近,讨论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模式。统治形式有模式,国家机构有模式,叛乱、国家的分崩离析同样有模式,而将同样的模式的一次次重现连接在一起看,让人着实有毛骨悚然的感觉。但是,这种方法,也的确是阐前人所未发,让谈晓培越发期待。

黄序平不久之后就带着书稿来了。顺便带来了叶韬一同寄来的关于他上一次提出的意见的回复。由于讨论的内容越来越广,实际上,无论叶韬、丰恣,还是黄序平自己都面临着材料掌握越来越不充分的问题,关于模式的讨论显得有些务虚,但观点还是很有意思。

或许是知道谈晓培会细读这些东西,黄序平甚至让人送来他需要处理的公文。在谈晓培静静地阅读新的书稿和信件的时候,他就坐在御书房的一角,捧着公文,一点点地批阅着。

过了良久,谈晓培清了清嗓子,问道:“黄卿家,你怎么看?”

黄序平嘿嘿一笑,反问道:“什么怎么看呢?要说里面犯忌的内容,现在陛下也习以为常了吧。”

谈晓培哈哈大笑。书稿里将治理国家的一部分内容归结为皇权和其他权利的博弈的看法,的确是很犯忌。但却一语道出统治国家的真谛。叶韬能够有这样的见识,似乎远远超脱他工匠出身,一直在技术官僚行列里的身份。但这却恰恰是谈晓培希望的,他希望叶韬是一个能对东平的强大和统一起到决定性因素的王佐之臣。

谈晓培放下手里的文书,说道:“这些东西,要是流传出去,恐怕真的是掀起轩然大波了。至少,在道明宗的刺杀名单上,他又得往上挪两位。”谈晓培的玩笑有些冷。但的确道出了叶韬的价值所在。奇怪就奇怪在,道明宗的那个刺杀名单排名,还真的对人物的能力、影响力和潜力有着极为精准的判定。每月一次更新的刺杀名单。已经成为不少人引颈期待的东西。

黄序平轻笑着说:“如果不是叶韬,恐怕我就要向陛下讨个人情,把人召回来专心完成这本书了。就算不能公开,但书稿的价值还是在的。”

谈晓培点了点头,说:“现在看起来,那个丰恣也实在是个人才。这疯子,放着那么好的家世不用。偏偏跟着叶韬当个僚属,真是有点意思。”

黄序平说道:“陛下,叶韬身边有意思的人还少吗?他现在身边两个团队。一个秘书团,一个设计团,里面都有不少有趣的人呢。”

谈晓培叹了口气,说:“看叶韬最近折腾的那些事情。他靠自己手里不多的权利和资金,居然能做到这样复杂的事情。从计划云州发展基金开始,一步步地各种布局,虽然里面不乏有巧合的成分,也有其他人的帮衬,但步步为营。天马行空却又不失小心。这种蛊惑人心。因势利导的本事,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他说的那个设计,还有云州的那些标识,实在是妙啊。”

黄序平说:“陛下,你看叶韬前后所有做过的事情,其实也是有一定的模式的。他懂得宣传的力量,懂得把自己的身段放在更低的人那里,每每将准备做在前面。将培养人才放在重要的位置,并不敝帚自珍……只是他地位高了。朋友的面广了,能够用的方法也就多了,自然效果也就越发地好了。他为历史找模式,可他自己同样有模式。”

谈晓培点了点头,说:“模式不是什么坏事。尤其是他一路行来,同样的模式有千万种花样可以变化,这才是他的厉害之处。一个路桥司……现在恐怕成为整个东平乃至整个中土最有能耐的一个地方部门了吧,真是太有意思了。”

谈晓培踱着步在御书房里来回走了几趟之后,对黄序平说:“我想把叶韬调回来。不管朝中如何非议他,有朕给他撑腰,相信他一定能大展长才的。”

黄序平躬身道:“陛下,这个嘛,臣倒是恳请陛下三思。将叶韬调回中枢,他能做什么事情呢?职位高了,大家不服,以后吵架的机会恐怕比他做事的机会多。职位低了,多方掣肘,更是难以一展拳脚。叶韬是个实干型的人,陛下难道没发现他屡屡有上佳表现的都是什么时候吗?”

看着黄序平刁难式地吊胃口,谈晓培不怎么生气,他豁达地大笑着说:“黄卿家,又来这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