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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阿皙和晞临表哥游园玩赏。长辈们觉着他倆为婚约避嫌已久,难得一聚,没多干涉。然则晚膳时分,二人依旧不见踪影,兄长只得派遣大部分人手四处寻找,未料水榭内小小宴席,出事了。

“一名幸存的传膳宫人回忆道,等待用膳的过程中,五岁的小七坐不住,拉着乳母满院子乱跑,避过一劫。看似一切如常的舅舅小酌数杯,吃了口凉菜,忽而勃然大怒,一掌拍裂木食案,指着兄长怒骂,‘恶贼,拿命来’!

“兄长惊慌不已,连忙劝问何事,谁知魁梧刚健的舅舅暴跳至他跟前,双手死死掐住他脖子!兄长文秀,压根挣不开,遭舅舅整个提到半空……脸憋成了紫色。

“在场的母亲、尚宫、侍卫、内侍、宫女等人吓得手足无措,一拥而上,试图拽开舅舅,全被他踹飞或踢晕。母亲掉落水中,引发大乱。

“待远处护卫赶至,刀剑相加,重伤舅舅时,哥哥已没了气;母亲受了凉,呛了水,饱受惊吓,御医们束手无策,眼睁睁看她次日清晨撒手尘寰。”

夏暄以尽可能平缓的语调讲述三年半前那桩旧案。

哪怕经历沉浮,肆意少年郎一跃成为监国储君,亦难掩一夜间痛失两位至亲的巨大痛楚。

晴容幻想那画面,华美亭阁林立,花木扶疏,宴上把酒言欢,骤生变故,刀光剑影,血溅当场。

前星陨落,余家灭族,皇储更迭,朝局跌宕。

她暗觉此事疑点重重,正欲详询,夏暄缓了口气,闷声道:“九公主也许觉得可笑,既然有人供述,前太子被掐至窒息身亡,伤口、人证俱在,为何非要以‘气死’为名结案;舅舅一家全仰仗我兄长,甥舅关系一贯和睦,缘何还如此嚣张……”

“是,实在匪夷所思,而且陛下居然……不去排查清楚,就此草率了事?”

“九公主有所不知,陛下对我母亲情深爱笃,为她的仙逝饱受打击,神志糊涂了一段时日。他不晓得从哪儿听来的谗言,竟捕风捉影,认为舅舅欲对母亲行苟且之事,被兄长撞破,才招此噩耗,因此勒令所有人缄口,更以‘护住不力’为由,将中宫、东宫的相关人员全部绞杀!

“我不过是个闲散皇子,不涉政事,空有虚爵;兼之为守丧尽孝奔忙,悲痛得难以自持,无暇兼顾;加上母兄之死确因舅舅所起,证据确凿,便没再多管。

“后来,阿皙告诉我,她冷静数日,曾在舅舅伤重不治前悄悄去了趟大牢。舅舅已奄奄一息,气若游丝,对她说,‘公主,臣魔怔了,把殿下看成了初鹰族猛将,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他恳求阿皙,求她务必保住晞临表哥,说他并非嫡亲儿子,而是某位余姓同袍的遗腹子。那位同袍为救他和外公,洒热血于沙场。若晞临表哥无辜受牵连,舅舅九泉之下将无面目见故友。他临终前列举了人证和物证,又提醒她,小舅舅年轻时获赐丹书铁券,可免一死。”

晴容怔然:“所以……余家一族被诛杀,却独独留下他们叔侄?”

“小舅舅的确凭借‘免死金牌’获赦,而晞临表哥即便有阿皙拼死相求,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终归以养子之身,被处杖八十。八十是个可怕的数字,可生,可死。

“亏得表哥命大,但腰腿已损,再难复原。其余男女老少……无一幸免。何为‘赤族’?诛杀者必流血,血流成河……故云赤族。”

夏暄紧咬下唇,竭力避免失态,指甲则在木案上抠出白色细痕。

晴容泪光泫然,哽咽道:“往后那三年,殿下、嘉月公主和七皇子……处境并不好过吧?你们明明是受害一方,心藏疑虑隐忧,有意彻查,却怕触碰陛下的逆鳞,被迫装聋作哑。”

夏暄不愿被她发觉眼里的湿意,扭头望向左边的书架。

“说实话,这些……我从未对任何人提及。所幸,九公主聪慧仁善,能懂我言外之意。若有失态,恳请见谅。”

晴容为他的信赖而感动,但细想自身一不擅破案,二不会武功,三无过人智慧……唯一拿得出手的,就剩骑射小技、画几笔画以外,能帮上什么忙?

灵光自迷蒙中一闪而过,她冲口而出:“殿下怀疑,余大将军魔怔杀人的原因,是……香?”

“我一开始认为,舅舅在战场上受过伤,或许存在脑伤隐患;后猜测酒菜有毒,但已无迹可寻。直至去年,做储君窗课时无意中翻阅旧史,得知古时有香毒能使人致幻。

“我原想找香者咨询,印证心中疑惑,万没料到……每遇擅香之人,对方必然出事,若非其本人意外受伤,便是父母兄弟妻儿亡故,才更让我疑心,有人刻意不让我碰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