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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离显然不相信自己进宫那么长时间了,大公子居然还不认识他。他瞪了一眼那位介绍他身份的绿袍少年,认为是他刻意多嘴扫他的面子,口中嗤笑道:“甘上卿博学多才,区区十二岁就封了上卿,怎么连‘大动干戈’之‘干’都不认识呢?”

绿袍少年倒是没有在意王离口中的讽刺之意,对他来说,求知才是最关键的。只听他喃喃自语道:“《诗》中有云,载戢干戈,载櫜(gāo)弓矢。原来,此乃干的模样。”

在上古时代,干乃是树干状的防具,戈便是攻击的武器,是以用干戈二字,来作为兵器的通称。绿袍少年一直只是读过书中的文字,戈倒是知道军队一直在用,但干却早就在战争中进化为盾,所以今次倒是第一次看见实物。

其实这半步堂中也不止绿袍少年一人不识此物,只不过只有他一人敢于直截了当地问出口罢了。那王离出身于武将世家,得知这物事的名称倒也不足为奇。但显然这两人之间的对话,引起了他人的不满。

“此物在秦国称之为‘盾’,其余六国称之为‘干’,上卿不知者不怪也。”扶苏瞥了王离一眼,开口回护道。开什么玩笑?就算他也觉得这才十二岁的小甘上卿太年轻了,但好歹也算是他的人,别人哪有什么权利讥讽?还是当着他的面!

王离被扶苏这句话堵得满脸通红,刚想说盾和干哪里一样,却赫然发现这面墙上居然没有盾的模型。

扶苏在心里暗暗发笑,之前就听说父王抱着小弟胡亥来半步堂玩的时候,那才刚会走的小孩子一眼就看中那面金光闪闪的盾牌模型,父王当场就让人把那面金盾拿下来给小弟带回房玩去了。这才两三天功夫,根本来不及重新打造一个新的金盾模型。更有可能是在等小弟什么时候玩厌了,就再送回来。

他们这边的谈话,也成功地让半步堂内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实在是大公子扶苏的那句话虽然听上去普普通通,但细琢磨却大有深意。这也是因为王氏家族祖祖辈辈都是大秦国的子民,根正苗红,否则这句话落下来,王离不断根骨头肯定也要掉层皮。

扶苏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说的,倒也没人说他言语刻薄,知道的只会赞他一句学识渊博。当下略微自得地弯了弯嘴角,又重新恢复了一脸淡然。

不一会儿,授课的将士便到场了,众人也没再说什么,便分年龄层次列队开始上课。

绿袍少年在站队的时候,只觉得如芒刺在背,回头一看,发现隔壁方阵中的王离正一脸怒意地盯着他,便面无表情地扭过头。

他的大公子永远都是那么任性,永远不知道他轻飘飘说出的一句话,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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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回到在宫里所居住的鹿鸣居时,发现本属于自己的房间被弄得乱七八糟之后,绿袍少年只是站在门口端详了半响,像是要把这个画面牢牢记在脑海中一般,随后转身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了好一阵,房间里才传出一个微弱的回应声,房门“嘎吱”一声,只开了一条小缝。

门内黑洞洞的,根本没有点灯。片刻之后,才有人期期艾艾地回答:“不……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绿袍少年深吸一口气,尽量做出平易近人的亲近模样,只是不善此举的他笑得有些僵硬勉强,“可否借住一夜?”

门内少年一听对方并不是追究责任的,顿时松了口气,把门缝又拉开的大了一些。

月光照了进来,可以看到门内少年比起绿袍少年还要高上一些,只是瘦削得厉害,身上穿着的绛紫色袍子明显都已经不合身,要短了许多。仔细看那上面还有些不起眼的补丁,颜色洗的也有些泛白,一看就是穿了很长时间都没换过了。而这怯懦的少年也一直低着头,侧身让了让,示意绿袍少年进屋。

待绿袍少年走进屋内,脸上的表情就更加木然了。触目所及,除了生活必需的桌椅和床铺上面的一层薄被之外,整个房间空空荡荡的,竟连照明的油灯都没有一盏。绿袍少年沉默了片刻,转身而出。

怯懦少年的头低得更深了,单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这样的陋室,也怪不得对方嫌弃。

只是还未等他关上门,脚步声又再次响起,绿袍少年抱着坐垫、油灯等东西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说道:“我那边还有些可用的东西,不如都搬过来吧。”

怯懦少年一怔,抬起了头,他的脸色更是面黄肌瘦,眼眶下陷,像极了逃荒的贫民,真是少有在宫中还能受到这种待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