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机械幻梦

伺服颅骨慢悠悠地落了下来。

赫胥罗大元帅端坐于座位上。

久久没有言语。

柏特莱姆上校倒也懂得明哲保身,面对无法理解的事物,不去猜测,不去评论,不准部下讨论,只向自己这个直属领导如实汇报,然后便是等待上司下达命令。

他也没向攘外修会打小报告。

那台黑金四臂泰坦怎么回事,实话实说,赫胥罗大元帅既不清楚也不关心,因为那是机械神教要去头疼的事。

至于那只黑色巨兽,憎恨异形仇视异形是人类帝国的基本国策和全民共识,异形审判庭就是专门处理这个的,但是“异形”这个概念一般是指成规模的、有威胁的、能对人类生存造成损害的外星种族或者文明,单独一只宇宙巨怪,算不算是“异形”?

赫胥罗大元帅也不清楚。

就看异形审判庭怎么定义喽。

赫胥罗大元帅回想一下那张照片,那头黑色巨兽造型确实有一点点神似格洛克斯兽,都是黑色棘皮的爬行动物,但是……去他妈的,哪有那么大的格洛克斯兽?

站起来比泰坦还要高。

格洛克斯兽是人类帝国最广泛饲养的肉用牲畜,虽然脾气暴躁好斗,但是适应力强产肉率高,每个帝国公民都认识这种生物,它的名字也常出现在低哥特语的脏话问候里面,比如:像格洛克斯兽一样笨,像格洛克斯兽一样臭,甚至说他她是格洛克斯兽的小情人。它甚至可以被用作一种赞美——你像一只格洛克斯兽一样强壮或者坚强。

看完自己下属的战后总结报告,赫胥罗大元帅又拿起了一份秘报,封面标注许可等级:朱红。这是一份圣锤修会的绝密报告,通过秘密渠道传来,来自远在尼·德利纳次级星区前线的大审判官锡德·诺拉。

拆开信封翻开信栈。

首先映入眼帘就是几张照片。

高空中的俯拍,地面上是一个临时登陆场地,但是这个登陆场奇怪地被修建成了一个八芒星形状,周围还有很多意义不明的摆设和物品。大审判官依照自己的恶魔学知识和亚空间秘辛一一进行标注解读,告诉赫胥罗大元帅这个图案代表什么,黑暗机械神教利用这个仪式祭坛想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最后附有一份供词。

来自被俘虏的黑机油佬。

这份供词里面明明白白写着,黑机油佬想要利用整个一号巢城里的所有居民以及八台忠诚泰坦,完成一场八重之道献祭仪式,开启一道亚空间传送门,逃离星系。

两相佐证之下,锡德·诺拉顺势提出自己猜想——黑暗机械神教并不是想占领钢铁环带,而是想要掠夺资源带回恐惧之眼,现有作战计划存在很大问题,必须修改。

赫胥罗大元帅陷入沉思。

…………

肃正号,居住甲板。

一间星际战士标准的个人舱室。

佐菲亚一个人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意识已经脱离了“破军金甲”的控制系统,但是泰坦的自动感知和探测单元还在她的脑海里面肆意奔流,现在这股印象被她肉体的自然五感盖了过去。女孩浑身酸痛,心中有股疏离感觉正在流逝,麻木的金属躯壳的记忆,逐渐消弭无形。这种感觉,似乎要比她的天生躯体更加真实。即便一切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即便已经离开神经脉冲单元和庞斯桥接装置,她与“破军金甲”间的连接还是恍如一场梦境,就像是药物引发的幻觉。

佐菲亚忍不住把头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抬手揉了揉油腻的头发。这种触感略微减轻她的痛楚,直到她的手指划过了颅骨下的输入端口。头痛再次涌上她的大脑,枕骨散发阵阵寒潮,指甲钩住植入端口周围某个东西,是个疮痂。女孩抠着伤疤,一阵细微而尖锐的刺痛,盖过了偏头痛。佐菲亚看了看手指,上面已经沾上一层薄薄的血。

肃正号的居住甲板一直保持恒定温度,只是过分温暖偶尔也会让人感到不适。薄薄床单上浸满了汗水,和她一丝不挂的大腿粘在一起。佐菲亚早就感觉到失眠,她本应该再次合上双眼,但是这只会让她的神经接口周围阵痛更加严重。除了生理阵痛,就连心灵幻觉也找上了门来。女孩感觉自己异常渺小,仿佛她在尘世穿行的肉体只不过是荒唐的袖珍模型,感觉自己正在萎缩,不再是原本的高度,就好像是诸神降下来的惩罚。

“这是浪费时间。”

她喃喃自语道,又开始了呻吟:

“你并不想睡觉,佐菲亚。”

房间里面鸦雀无声。

她不喜欢这种孤苦伶仃、无人问津的感觉,沾满汗水的双脚落在了地板上面,发出了沉闷的响声,佐菲亚来到盥洗室打开水龙头,温水有股机油味道,不过还是用水漱了漱口,然后捧起了一蓬水泼到自己脸上,用力搓揉,让她感觉稍微好了一些。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虚弱、憔悴、疲倦、病态……

佐菲亚忽然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

一股强烈冲动在她脑海里面升起。

“我要找他。”

洗漱之后穿上衣服直奔舰长室去。

……

“什么情况?”

傅青海好奇地问道。

他正坐在桌子后面处理公务。

“我不知道,我好难受。”

佐菲亚颓废地说道。

“可是卡密尔告诉我,你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并不存在什么暗伤。”

傅青海疑惑地说道。

佐菲亚瘪着嘴不说话。

傅青海仔细打量佐菲亚,她的脸色很差,双腿正在不受控制微微颤抖,她似乎在努力压制自己不要抖腿,但这只会让她更加难受。女孩难为情地以手掩面,她的五官依然精致,但是头发有些油腻凌乱。

怎么像是……刚磕完药似的。

傅青海见过瘾君子,无论是国内戒毒所的纪录片,还是国外戒毒中心的新闻报道,画面里的人们就和女孩现在状态非常相似,浑身难受仿佛皮肤上有蚂蚁在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