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128章

云夺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触到纷纷细雨,有些麻木的未有知觉。

都说京城冬冷春迟,此番才终于设身处地的感受到了京城的天气。

当真是冷的。

裹挟细雨的风吹凉了躯体,一桶热水便能恢复暖和,但若吹凉了心,那是否又还能重新热起来?

这些年,他只身前往寒山书院闭门苦读,偶有听闻杜大人在熹江府卓越的政绩,升迁的消息,片刻不敢懈怠。

苦熬至今,终于走到了京城。

出考场,他头一件事便是去落脚的客栈取了东西,想要立马去秦府拜访,践行当初许下的承诺。

他喜不自胜,略微一算,便可知他与这些年一直惦念的人已经足足有七年没有见了。

兴许也是老天怜悯,让他能早些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只是不想却是与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让他知道他其实早已经有人关怀了。

当年自己诚心许下的承诺,也只是自己许下的承诺罢了。

谁说听诺的人就一定要等着他去完成诺言呢?

云夺望着自己被打湿的手,淡笑了一瞬。

知他天冷有人披衣,雨中有人送伞.......他过的好,其实也很够了。

云夺收紧手,茫茫雨雾之中,偌大的京城,可一时之间,他竟不知何去何从。

“云夺?”

恍惚中,他好像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偏头竟然看到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他颇有些意外。

“澹策。”

来者笑着跑上来:“还真是你,我当以为认错了人。”

“你何时来的京城,怎也不见到家里来?”

“我入京有些日子了,此番进京为春闱下场,原是想着今日出了考场上秦府拜访的。”

云夺扯了个笑:“不巧,下雨了。”

澹策眉心轻蹙,如此说来这朝算是不期而遇了,并非一早所约。

他暗自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我竟不晓得你此次春闱,不过也是,考前也不好相聚扰了心神。时下考过了恰好一聚,走,正好我们一道去家里。”

云夺看着眼前热切邀请他的人,闪过一丝动容,不过片刻他又清醒过来:“不知今日有雨,可惜了我没有带伞。”

澹策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什么,云夺先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吧,下次我寻个好天气定然登门拜访。”

“那你现在何处落脚?”

“我先时为了考试方便,就在贡院附近的酒楼住着。不过现在考试结束了,要等榜,当是会去外城的宅子住了。”

云夺道:“灵犀街的秋桐巷,第二间的云宅就是,你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澹策点点头:“行。”

云夺张嘴,却又再度合上,两人相对静默了片刻。

“春雨还寒,在贡院里待了几日,我也有些疲乏了。澹策,我要先回去了,我们下次再聚。”

“好啊。”

澹策看着提着东西,沿着屋檐往前走的人,没有叫车,也没有带伞。

他觉得这人实在有些,落寞,旁人靠近也跟着变得落寞。

“云夺,你.......你有什么要我带给哥哥的么?”

顿住脚步的人回头,他紧了紧手里提着的食盒,最后还是歉意的笑了笑:“我来的急,没有准备什么礼物,下次过来给他准备。”

澹策抿了抿唇,看着人消失在了雨幕中。

春雨缠绵,一下就是好久,到处都是湿哒哒的,半日一日尚且看个新鲜,时间长了难免让人生烦。

澹策自从撞见了云夺以后,他整个人都有些心神不宁。

其实他和云夺实打实的相处并不算多,但不知怎的,这几日他总是会想起许多过去的事情来。

小时候云夺过来找哥哥时总会带许多的吃食小玩意儿来,云叔是生意人,奔走于各州府县城,每回回来总是会带上许多各地的稀奇玩意儿,云夺就会给哥哥一份,又再给他一份。

他小时候很霸道,不喜欢自己哥哥跟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说话一起顽皮,就会对那些人很凶,好多小孩子都会哭,会去给大人告状,再凶一点直接和他打架。

但是只有云夺,他从来不会这样,见到他生气了,他会和哥哥一起去哄他。

许是他年纪比哥哥还大一点,所以看他也是弟弟,对他很是照顾。

那年回落霞县大雪,他等在福积巷口上,伞也没打,就那么跟在马车外头顶着一身的风雪,见着他下马车来傻呵呵的说他长高了。

见到哥哥时,笑的就更傻了。

其实他从来就不是自己的玩伴,他一直就是哥哥的玩伴。

小时候许是不知事,但现在他怎么能不知道云夺对哥哥的意思,为此他心里不免挣扎。

自己挣扎不出一个结论来,他从床上一跃而起,还得是去问问哥哥是怎么想的。

“公子有点风寒,叫了大夫看诊,吃了药才睡下。澹策少爷要现在进去看公子么?”

“怎的生病了也不早些过来同我说!”澹策过来就听说承意风寒了:“大夫怎么说?要不要紧?”

“是公子不想声张的,因也不要紧,只是小风寒,吃些药当就好了,只是要多休息不可再吹风受寒。”

澹策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屋子:“那我时下就不进去打扰哥哥休息了,等晚些时候他醒了我再过来。你好生照料着哥哥。”

“是。”

承意的身体小时候就不太好,这些年四处辗转,各处天气也是不同,他适应环境的能力反而更差了些,天气变化就容易风寒,倒是见怪不怪了,不过家里人还是很担忧。

澹策刚想回到院子,小厮就前来说道:“世子爷方才捎来口信儿,叫少爷一聚。”

“又聚什么。”

澹策心里烦闷,没多想去,不过看着雨兮兮的天气,在家里烦闷倒是不如出去。

“算了,你去套马车吧。”

去的是王府,澹策是熟客了,一路进去畅通无阻。进了燕沅的大院子,发现还有几个世家子弟也在。

倒都是些常有见面的,在也不稀奇。

“也只有燕沅叫得动你,平素让出来都推阻着不肯。”

澹策解开披风,递给了府里的下人,前来接披风的是个眼生相貌很美艳的女使,他瞧了一眼,旋即过去坐下:“待着天气好了一起去打马球,就是你们不邀我,我也去。”

“这可是说定了!”

澹策四下不见主人:“燕沅呢,怎的不见人?”

“方才被王妃叫去了,说是他的表妹来了,让先去打个招呼。”

“噢。”

女使给澹策倒了茶,澹策熟稔的端了杯子喝,见着女使退了下去,道:“我有些日子没来,发觉燕沅园子里的人脸都生了。”

有人笑了一声:“不是因你久不来看着人脸生了,这本来就是新进燕沅院子的人。”

几个都是经常和燕沅一起的好友,都是京城人士,比之与澹策和燕沅相处的时间可长的多了,说话的便也是住皇城里的皇亲国戚,另一位小王爷。

“瞧澹策那迷糊相,大家年岁见长,家里安排几个平头整脸些的来伺候也属常事,难道你园子里没有?”

澹策顿时了然。

但心下有一抹不快闪过,不过还是劝诫自己,世家贵族,园子里有些通房确是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事情了。

他总不能拿自家的准则规矩去要求旁人。

“秦家家教严,杜大人乃是清正之士,澹策没有有什么好奇怪的。”

“说的也是。”

澹策笑了笑:“这燕沅怎么还不回来,叫我过来还不给我见人啊。”

“他那表妹是王妃母家的亲侄女儿,很得王妃疼爱,燕沅这个做表哥的,少不得好生招待一二。”

小王爷道:“听说燕沅近来不是有想成家了的打算么。王妃这时候叫侄女儿过来......呵呵。”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了澹策。

既是时常往来,大家自然也是晓得一二燕沅对承意的意思,当然也知道澹策多要紧他哥哥。

澹策心下已颇有翻江倒海之势,不过他面上却不曾流露出来。

“那我们在此处会不会让燕沅两头为难啊?别扫了王妃的兴致才是。”

小王爷道:“没事儿,我们自喝自的茶,他若是走不开会捎口信儿过来,大家都熟识,他忙我们回去就是,也不只差这回聚。”

“说的是。”

燕沅回来,已经是一炷香以后了,然则过来的不止他一个人,还跟着个明丽的姑娘。

“澹策,你怎么过来了,何时到的?”

燕沅过来见着多出来的人,不免有些惊讶。

在座的几人也是神色微变,澹策眸光一动,并未说出什么不是你叫我过来的话来,心下已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