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焓借赐药的由头大摇大摆光临偏院时,停淮正向江简宁禀执结果:“……一樽玉壶、一副镶金象牙箸,还有黄金约摸十两。”

江简宁嗤笑:“倒叫耗子看粮仓了。”

从前世子院里没有掌事嬷嬷,库房钥匙都是叫停焓管着的。自江简宁与小林氏生了嫌隙后,看小林氏从前送来的东西更是碍眼,便都叫停焓收了起来。

谁想到这一收,竟都收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这十余两黄金皆是碎金,应是慢慢积攒而来。”停淮想一分、做三分,将前因后果都查得明白方来回禀:“可他近来行踪并无异常,要想销赃脱手,必得有人从旁协助,里应外合。”

“如今要继续追查,须先核对库中名册才是。”

监守自盗者,必先有万全准备才敢动手,停淮话不说满,只暗示江简宁先收回停焓掌库之权。

江简宁不急不忙翻开手边一本游记,取出一张对折好的纸条递给了停淮。

“不必再追查他,只需按这上面写的去做即可。”

那纸上不但详细叙明了一件扇坠现今的持有者与其购入当铺、价格,还写了侯府一个叫“宋明”的马奴的下人房位置。

停淮不解其中的关联,捏着纸条看向世子——就像寻常爱看闲书杂文的小公子一样,世子正就着夹纸条的那一页游记,津津有味地翻看。

他眉宇间看不出半分耽于谋算的阴霾,反而十足单纯通透。可一开口,却又像个八风不动的谋士。

“你去把这件玉佩赎回来,”江简宁翻阅游记,仿佛他要吩咐的事就如翻一页书般轻快随意:“然后放到这个宋明的房间里。”

“宋明……?”停淮想了又想,实在记不起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是要栽赃吗?

可世子又为什么要对一个不起眼的马奴出手?

江简宁笑笑,不做应答。

停淮拿不准,又请示道:“那与停焓里应外合之人……”

“重要吗?”江简宁抬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停淮。

从前他总爱刨根问底,觉得来去都该明白,也不得不明白。后来他见得多了才发现,原来真真假假,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他想要谁是那个内外勾结的鼠蠹之辈,谁就得是。

这就够了。

停淮一顿,随即利落行礼:“谨遵世子之命!”

停淮出门办事,便换了停筠近身侍候。

停筠近来都泡在小厨房里,亲自盯着世子一应药用,这时兴高采烈地回来,顺手还带了碗热乎乎的樱桃乳酪。

世子平日里偏爱这甜口的樱桃乳酪,可今日却只抿了半碗便放下不用了。停筠忧心忡忡:“世子是哪里不舒服,胃口不好么?”

“没什么,只是吃不下了。”

好恶不可显于人前、喜怒不应形于色,这是江简宁实打实吃苦头吃出来的教训。

他站在窗边看了会儿——今日天朗气清,窗外的梅香裹着雪霜气,被屋内熏炉的热气一冲,连空气都是甜的。

“天气这么好,不出去走走真是可惜了。”江简宁施施然转身:“更衣,我要出门。”

停筠想劝却劝不住,只好翻出了最厚的白狐裘给世子裹上。世子从前嫌这狐裘臃肿又笨重不爱穿,今次倒是安分许多,连手捂都愿意带上了。

他整个人裹得像个雪团子,身后远远缀着扈从,慢吞吞地在侯府里散步。来来往往的仆婢陡然碰见世子,大抵是没想到世子这么快就能没事人一般,纷纷慌张行礼,暗地又用眼神窃窃私语。

不是说因为世子命不久矣,侯爷才请了神仙来做法吗?

可世子这看着……挺康健的啊。

那侯夫人肚子里那个,日后是稳当还是不稳当啊?

不用看江简宁都知道他们在打什么花花肠子。他从廊下路过,寒风拂着狐裘细绒涌如雪涛,长长的狐毛领簇着他尖尖下颌,只露出一双温柔沉静的眼睛。

扈从们面无表情紧随世子而过,雪粒扬起又落下,泼在喏喏低头的仆婢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