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简宁这一病来势汹汹,脸色烫红得像是小柿子,眼里噙着泪看向煜阳侯时,仿佛要把他的心都给烧化了。

太医连夜诊治,却又实在觉得蹊跷——单看脉象虽有迟紧之相,但绝无可能发作得如此厉害。

可煜阳侯爱子心切,正在雷霆震怒的气头上,谁也不敢实话实讲。于是几位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统一口径是“风邪入体”,预备开一帖伤寒药,再辅以中和阳和的补药。

好在后半夜世子的烧逐渐退下去了,人也有了点精神。

吴太医擦着汗离开时,世子正吩咐小厮把房中炭盆撤掉两个——他这才醒悟可能是暖阁内地龙烧得太旺,才叫世子急症外显得这样厉害。

他本想折身回去,可张了张口,还是没有回头。

何必给自己添这麻烦呢?

煜阳侯浑然未觉,只以为江简宁是寒气入体,所以要比常人更畏寒些。他刚刚在外面吹了会冷风,这时握着江简宁的手凉丝丝的。

江简宁不由自觉地握紧了父亲的手,开口嗓音又犹如粗砾般:“怪我运气不好,本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竟遇见了林琅之那浑人。”

煜阳侯顿时火冒三丈:“国公府刚刚送了劳什子赔礼过来,真是可笑!阿宁不必烦恼,爹爹即刻便入宫面圣,替你讨还公道!”

他说罢撩袍便走,江简宁当然不能任他胡闹,连忙边咳边去拦他——乱哄哄折腾到后半夜,江简宁才终于落了个清净。

等连停淮也被支走添水去后,江简宁竟压住舌根,忍着干呕的恶心感从喉咙里抠出了一小块干枣皮。

就是有这一小块又薄又韧的枣皮卡在嗓子里,才叫他的声音粗哑难听,成功蒙过了所有人。

江简宁小心翼翼清一清嗓子,又将藏在被子里的小毯子抽出来,扔去了榻脚。

现下没旁人在场,他便既不咳也不喘了,康健得很——但什么好人在被子里硬生生捂出一身汗,都会觉得难受,江简宁翻身下榻时腿都是软的。

想必没几日,煜阳侯世子因受国公世子牵连而受寒留下病根的消息,就该传出去了。到时前因后果俱在,来龙去脉也清清楚楚,是谁都不会疑心真假的消息。

人活在世,总得在明面上给自己留点软肋、留点破绽,得知道刀子要从哪边捅过来。

江简宁左右权衡,还是觉得,自己才是那颗最可以舍弃的棋子。

也是最稳妥的、最值得信任的棋子。

煜阳侯世子此次寒症复发,足足将养了小半月才得以起身病榻。

圣上赐了大把的珍稀药材给他养病,甚至还叫周全每次都亲自跟来。江简宁明知周全传旨是假、刺探是真,便常常顶着一副见风就倒的病虚模样就出来谢恩。

后来周全就不再亲自来了。

再后来江简宁忖着时间差不多了,又大张旗鼓召见了太医们——是院判亲诊说,世子虽已全然大好,但因寒症反复发作,已然落下了病根,手使不上力。

怕是从今往后都要做个琉璃娃娃,被好生供着了。

这消息愈传愈烈,最后连被关着禁闭的江絮都知道了——她这半个月被关在小院里真是十足的担惊受怕。

既怕江疾悄无声息地被这蠢东西发作了打杀了,也怕有谁因在困境里向江疾伸出手而博取他的好感。

可她每天被关在屋里,仰头只见四四方方的天,又见不到人说不上话,实在是无计可施。

就在江絮焦虑时,却逢管家拔了她院门的锁,说是世子康愈后替她求了情,侯爷便亲自发话许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