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吧。”

江絮再不敢顶撞父亲,轻手轻脚地入座,早有嬷嬷呈上备好的姜汤给她。

她边吹散热气边凝神听着这蠢笨炮灰给别人铺路:“爹爹,其实阿姐说得也对,阿疾好歹是我们侯府的人,日后难保不露面。若是真蠢钝难驯,更是失了江家的颜面。”

江清麟犹豫片刻,半晌仰天叹气:“阿宁,你心性太过纯善,爹爹往后怎么放心你在这狼窝虎穴里!”

“倘若爹爹百年……你可怎么才好。”

江简宁腼腆地笑了笑:“爹爹说的什么话,爹爹正值鼎盛,定然长命百岁;倒是阿宁……”

江絮冷眼旁观这一大一小两个父慈子孝,心下里只替江疾不值。她找了个理由匆匆告退,便赶着去给江疾送消息。

她刚离开没多久,江清麟叫人上了一盅杏仁薤白雪蛤羹。江简宁笑晏晏地小口抿着,突然听他不经意般道:“阿宁近来是不舒心了么,怎么与爹爹拘谨了这么多?”

“是不是在怪爹爹没罚江疾,替我的阿宁讨还公道?”

原主娇纵又任性,又常常与父亲撒娇讨好,可江简宁是做不来这些的。

江简宁摇摇头:“爹爹多虑了,我最近只是没什么力气,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兴许过段时间就好了。”

……不会好了。

可能人一生的情绪都是有定数的,以前多些,后面就要少些,他从前太投入、太轰轰烈烈,如今便像烧干净的灰一般。

在那儿,又不在那儿。

江清麟今日便没停下来过叹气,他愁得连饭食都用不下去:“阿宁闲时多出去找别的小公子玩一玩,别老在府里拘着,若是银钱不够便找府里支。”

江简宁不动声色地抬眼:“够的呀。”

“母亲当年的陪嫁都留给了我,算下来阿宁也是富翁呢!”

提起发妻,江清麟神情霎时暗淡了不少——其实当年大林氏产下江简宁时并无大碍,只是月子里养身子时婢子不当心,叫窗子一直开着冲撞了风疾,才发了急症去了。

事后侯爷悲痛万分,将当年伺候的一干人等发卖的发卖、打死的打死。

可人却是再回不来了。

林氏家族富庶,乃是南地一等一的富商,给女儿的嫁妆自然也是头一份的富丽。侯爷亲自发话将发妻嫁妆全部封存,日后尽数留给唯一的爱子江简宁。

江简宁现下想要的,便是这份遗资——往后他要豢养谋士、丁族,到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而这些都是不能走明面上账簿的。

可如今封存母亲嫁妆的库房钥匙掌控在小林氏手中,可小林氏又怎会甘心就这样吐出来?

他今日引起这个话头,就是打定主意要捏住小林氏七寸,逼她亲手交还这份丰厚遗资。

江简宁眉眼一垂,看起来没精打采的:“我听说母亲有一架龙子戏珠的云母屏风,日头落在上面时波光粼粼很是好看,想要讨来,姨母却不让。”

做戏做全套,他当时的确有去讨——只不过是派了个普通小厮。

小林氏那边的管账见是生人脸自然不给面子,那小厮碰了一鼻子灰回去,这也是是许多人都见到了的。

可被江简宁挑挑拣拣讲来,虽然字字都是实情,听起来却有了别样的含义。

江清麟脸色一沉——他前些日子与小林氏吵了一架,一直在柳姨娘处歇到今日,气性本已消了大半。可如今听说小林氏处处刁钻、无理刻薄亲侄儿,那散的差不多的火气又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