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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琼被按在地上,双手反剪肩骨咔咔作响,在他脸上却找不到丝毫痛苦之色,依旧笑容满面望着望谷,重复刚才的话:“我晚来了一两天,与你而言区别不大,在我来说则必死无疑,现在你明白这其中的差别了?”

外面的番兵正在慌乱迎敌,将领暂时还没能找到突破口,所以并未赶来带领袖逃命,望谷并不着急,做了这多年的‘鬼兵’,生死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平静询问天琼:“你是景泰的人,还是国师的弟子?”

“大雷音台弟子,不知燕帝景泰,只奉师尊法旨。被盛景大法师收入门墙,今生有幸了,只盼轮回中还能再有这样的运气,三生五世永奉恩师驾前。”天琼的回答认真。

望谷重新入座,甚至还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外面呼号不断战鼓轰天,他拿着茶杯的手却不存一丝颤抖,只是他自己都没注意的,他坐错了位置,正在喝的是天琼的残茶:“你是国师的心腹,这么说引我进入大燕,是国师设计的陷阱了?杀我又对他有什么好处?只是为了帮博结那个邪魔除掉我?大雷音台被柴措答塔纳入别院了么?”

一连几问,天琼只是摇头:“师尊心机通彻天地,又岂是你这个番僧能揣度的,活佛死后有空,不妨慢慢琢磨。”

咚地一声,望谷终于压不住心底的愤怒,把茶杯顿到桌上:“不管怎么说,盛景都勾结了我这个外敌,让大燕横遭战祸,这些年里他于我通函七十三封,被我分藏于各处,只要七十天没有我的消息,这些书信就被传散天下,妖僧盛景卖国之事,不久便会燕人尽知……一拍两散,他害了我,以为自己会有好下场么?”

天琼忽然笑出了声音:“活佛,你这是在向我讨饶么?或者说得好听些,仗着最后一份把柄,想和我讨价还价、换回自己的一条老命?”

望谷被戳破心机,声音低沉:“我自己活着有什么用?若他以后还想沽名钓誉,就要放我大军离开,我家军马就此返回高原,只当从未来过大燕、从未与盛景图谋过什么,如何?”

天琼的笑声愈发响亮:“你怎么就不想一想,师尊敢给你写信,又哪会怕你公散出去呵;你怎么就不想一想,师尊命我早来,我却故意推迟,还不明白么?师尊不知道我现在在你营中,外边的军马才不会理会我,就算我现在患了失心疯,肯跑出去跪在燕军面前替你求情,他们也不会理会,今晚你必死无疑,我也没打算再活。”

围兵之道,在于圆中藏缺。打包围战的时候,攻方大军一般都会故意留出一个缺口,放敌人逃命。如果不留逃命之路,会让敌人拼死一战,就算打赢了也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而留下一条路,能大大瓦解敌人士气。至于逃散出去的败军,大可之后再加以围捕、追杀,那时他们几乎就没了战斗力。

可这是对同族的打法,同族军队来自民间,散去后也会渐渐归于民间,但是对于异族,他们深处燕境,家乡远在万里之外,一辈子也休想再回去,他们逃出去后只有一个‘出路’:化作悍匪,活一天算一天。

燕人自然不会留下活口容他们再滋扰百姓,铁桶般的大阵围困,将军传给校尉的命令是:五万四千番贼,将来我要交给朝廷五万四千颗脑袋,要是从番贼那里收不齐数量,只能从你们身上凑。

事已至此,曾在吐蕃大军围剿下多次逃生的望谷大概明白了,自己这条老命,笃定是要交代在大燕了。但死到临头时让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最最让他介怀的,居然不再是什么雄图霸业、邪魔博结,而是眼前这个年轻和尚……望谷望向天琼:“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要自己赶来送死?”

“陪葬。”天琼并未隐瞒。

望谷追问:“为谁陪葬?”

“大雷音台。”依旧是莫名其妙的回答,天琼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