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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意不是想阻止晋朝北伐,而是想指出这种远古时代学说的荒诞,以便让晋朝精英也能反省——对方国内人心不稳,正需要用心理战扩大这种不稳定状态,怎能拘泥于圣人学说,等对方国内稳定了,再进行愚蠢的堂皇之战。

没想到,对方却说出的道理却更加无耻。

“你是说:夫子在经义中既写了‘大义凛然、临义不苟’;写了‘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也’;又写了‘事急从权’?

那么,若凡事都可从权,圣人立那么多‘义’干什么……我明白了,原来这些‘义’都是要求别人做到的,至于自己,完全可以‘事急从权’。所以,大声宣扬反腐倡廉的人可以做大贪污犯,要求别人遵纪守法的人可以组织黑社会,口口仁义道德的人可以男盗女娼,是也不是?”

高翼已经出离愤怒了,他用最冷静的语调说出了最激愤的言辞。

对于高翼后半句话里的词汇,孙绰大多搞不懂,但他把这归之于胡人的词汇。搞不懂怎么办,用传统方式对待——谩骂。

“辽东胡奴,焉知我圣人微言大义”,孙绰一甩袖子,步入船舱。

高翼笑了,笑得很开心。

胡人不学儒,哪会有汉民族。

孙绰哪里知道,胡人学儒才是我汉民族最大的幸运。但汉人最好的治国之策就是‘弃儒’。

纷纷扰扰的五胡十六国,每个胡人建立的国家都是在儒化之后开始灭亡的,之后的五代十国也是如此。最明显的是宋代,西夏立国600年,在河西百战之地东征西讨建立了一个国度,但后来,西夏的国主不知道脑袋里那跟筋搭错了弦,竟然要求全国学习儒礼、研读儒学著作,结果儒化才完成便亡国了。

西夏之后是辽,辽之后是金。据说成吉思汗在攻打金国前,曾担心金国已完成了儒化,文明程度太高不可轻敌,但他观察完金国的腐化后,立刻决定灭金。这才有了后来成吉思汗对孔庙射了一箭的行为。不过,成吉思汗身死之后,他的后人们还是没能摆脱身边降儒的撺掇,虽然元朝儒人的地位很低,可国家的官制还是儒学体制,管理方法也一脉相承,于是,曾经纵横欧亚的大帝国,在这种亡国之术的指引下,辉煌不到百年就轰然倒地。

如此一个庞大的帝国,崩溃的如此迅速,也算是举世无双。

历史就是明证,儒学最极端的拥护者也否认不了这个历史事实:胡人一学儒,灭亡在眼前。

这种学问除可让当局便于统治和盘剥百姓外,对于国家对于民族都是绝灭之术。不过,国家民族绝灭了,对儒士们来说毫无影响,因为他们还有另一套理论:恰好他们已搜刮的盆满钵满,敌寇来了,他们正可以慷慨激昂地出卖他们曾经的同胞、曾经的同事,并义无反顾地叛变投敌。他们把这叫做“顺应天时”,“识时务者为君子”。

这种行为还有一整套被称为“五德循环”的理论为他们作道义支持——一个政权的道德衰败了,自然有另一种道德替换,比如明朝气数已尽,则女真族入侵也是代表了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满清气数已尽,则日本人侵华,也是一种王朝更替。所以在儒士的字典里,汉奸就是君子,识时务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