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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莫说是桂阳郡的地方行政瞬间崩溃,就连其余各处地方官吏,也瞬间人心惶惶。他们唯恐玄德公会大举更替各地官员,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俱都惊惧骇怕。

这样的情形使左将军上下大为震动。刘备立即召集大员们商议应对策略。

当马谡接近正堂的时候,只听“砰”地一声拍打案几的大响,一具盛水的瓷盏随即丛案几上震落,砸在地面摔得粉碎。破碎的瓷片在厅堂里叮叮当当地跳了几下。

马谡尽量平缓呼吸,脚步轻捷地从边门进入,将卷宗一件件地按序摆在厅堂中央的案几上。然后躬身施礼,小步趋退到官吏班位末席,肃然端坐。今日诸葛亮、殷观、廖立、潘濬、伊籍、马良、陈震、习祯这几名重要的僚属、长吏都应召来此商议,还有偏将军赵云在场。以马谡的身份,在这种场合也只能奔走做些杂务了。

又听刘备厉声道:“诸君所言极是!那些降兵也是汉家子民,就算不能为我所用,也莫要……驱使劳役也要有个限度!更不能胡作非为,肆意凌迫!我早就提醒过,可那些人,一个个都不明白!”

堂上众人一时静默。

赤壁战后,刘备所部追击曹军,抓捕了大批俘虏。后来经过年余时间的不断拣选收编,其中较精锐的部分已经充实到了各部将领属下,另有一些划归地方郡县管理,充作苦役。

这时候留在孱陵的,其实是俘虏中特别桀骜不驯的一部分。换到曹公那边,面对这等死硬之辈,必然尽数诛戮了事,也就没有麻烦。然则玄德公不愿担负杀俘之名,所以才迁延至今未能处置。谁想得到因为军吏凌迫的缘故,这批人竟会突然暴动,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影响?

过了一会儿,诸葛亮缓缓道:“事情发生到这种地步,有司此前没有重视,如今难辞其咎。其后当仔细核查有关官吏的责任,如确有行事乖谬,必定严惩,以为后来者戒。”

“正该如此。”刘备连声叹气,却欲言又止。

这适才大吏们议论,都觉得在这件事里,难免要追究几个人的责任,甚至砍几颗脑袋示众。皆因如今左将军下辖的兵力中,曹军降众占据了相当大的比例,而彼辈投靠至多不过一年,纵以恩义相结,终究未必归心;此事一出,难免物伤其类。必得严惩苛待俘虏之人,否则恐怕会使降兵动摇,也对本方的仁德之名大有妨碍。

然而刘备素以宽厚待人,极少苛责部下。这些负责看管俘虏的军吏,有好几个都是跟随刘备多年的涿郡旧人,因为没有其它才能,才担任这种非紧要的职务。刘备虽然痛惜局势,却委实不愿因此诿罪于他们。

他越是骂的凶狠,越是有意为之开脱,可厅堂上的大吏们似乎没有谁领会他的意思,他本人也始终想不出一个足以安抚局面的办法。

正在头痛,却听诸葛亮继续道:“然而我以为,引发事件的责任固然要追查清楚。然而事有轻重缓急,当前要务乃是稳定局势,不能因为一时的乱子,动摇我们自己的阵脚。”

刘备连忙道:“军师有何高见,快快讲来。”

诸葛亮起身来到堂中,伸手按在马谡搬运来的卷宗上:“陈叔至报称,两处军营已被焚毁。所以,我请幼常取来了孱陵各营降兵、俘虏的名册副本。须得遣人携此名册,前往孱陵清查。对那些遵循军律、未曾参与暴乱者,立即予以厚赏,择其可用者擢升军职。如有因为拒绝参与暴乱而遇害的,更须厚加抚恤。所有这些得到奖掖和抚恤之人,都要写入文告,颁行各营大事宣扬,以显主公殷切赞赏之意。如此一来,足以安定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