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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剑澜不知应该怎样答对,袁行健心中所想恐怕是自己是来助他一臂之力,然而此行的目的,却是劝解袁行健就此放下这段仇恨,只得先岔开话题道:“袁大哥,你那日一去不回,我……我只好和苏文书将谢大人先行落葬了。”

袁行健唇边泛出一丝苦笑道:“是么?也好,我已听说过了,武则天将她风光大葬,还封了侯,然而这些对于已经死去的人又有什么用处?对于我们这些活着的,也换不回他的命来。”

林剑澜见他眼中只是透露着浓浓的哀伤之色,并没有什么霸气和凌厉,心道或许事情仍有转圜的余地,试探道:“袁大哥在各处散落的纸钱我已经看到了,看来收效显著,太湖义军又重新恢复到我与我义父当年来时候的样子了。”

袁行健道:“有时候事情当真是由天不由己,既是如此,便要将这无情无义的天也拂去。”

林剑澜道:“袁大哥,事到如今,我并不想瞒你,你以为我是前来帮你,其实我恐怕不能与你志同道合,当日你说不能以太湖方圆数万百姓的生死做为己报仇的工具,你可还记得么?”

袁行健沉默良久,道:“林兄弟,你随我来。”

林剑澜茫然跟着他出了厅门,曲折来至一处嘹望哨岗,见袁行健长啸一声飞身而起,瞬时已经立于顶部,便也运力施展轻功,到了袁行健身旁见他指点着下面道:“林兄弟,你看,这些我并未出过一文钱,也未表明过什么。”

林剑澜张目望去,方才从寨门看时不过是极小的一块地方,此刻登高而望,心中一惊,这下面的水寨但凡扬旗扬帆之处,俱都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素白,满眼的白色如同给这炎夏生生下了一场大雪,此刻林剑澜才真正领会草木江山皆带泪的感觉,听袁行健道:“你以为只有我一人心中有这复仇的炽念么?”

林剑澜道:“袁大哥,这义军,只有你才能安抚驱散,我已探知,朝廷早已腾出手来想对付你们,因谢大人力驳众议,才得三个月延缓之机,而今来俊臣已被诛杀,虽然他九死不足以赔谢大人一条命,但武则天也再不会对江南动用大军,你此刻若是一意报仇,不是把这江南的数万甚至十数万百姓向火坑里面推么?”

袁行健道:“林兄弟莫不是信不过我么?怎知我们便要自跳火坑,怎知我们便不能将朝廷推了进去?”

林剑澜急道:“匡义帮已停了资助,如今还能再助你们么?若无粮草军饷,你们如何能敌得过装备精良的大军?”

袁行健道:“这你莫要担心,自会有人资助。”

林剑澜叹了一口气,仍是试图挽回,道:“袁大哥,千不念,万不念,你要想想谢大人,他此来江南目的何在,无非是想免除乾坤杀机,一朝干戈动,十年不太平,若是打起仗来,对这儿的影响恐怕十年八年都无法消除,即便这样,你……”

却见袁行健蓦的回过头来,眼中已带着泪光道:“你莫要提起贤弟,他死前怎样想我们都不知道!你就敢说,酷刑加身,她对武则天就没有一丝恨意?你就敢说,她即便是被朝廷污枉而死,也仍不希望有人替他报仇?我不想猜测她生前的想法,你也莫要拿她来做劝我的借口,各人做自己心中认为该做的事情便可,但求无愧于心。我只知道,我若是不做些什么,便无颜去拜她的坟墓,便朝朝暮暮难以入眠。”

林剑澜被他问的也不知该如何做答,确实,“谢瑶环不希望有人为她报仇而使江南重燃战火”,这不过是自己根据她平日言行得出的妄自猜测,或许死前那一刻她有悔意,有恨意,都不是生者能够体会得到了。

袁行健长叹了一声道:“林兄弟,我口气太重了些,怎样说我都可以,只是莫要拿她来做借口劝我。你若想留在此地,便留下,若是不想,我也无意阻拦,我会让接你过来的那个人再送你出去,只是从此以后,你再要见我,只怕只能在两军阵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