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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留醉笑道:“哈,这地方不错,老板娘是美人,连上门投宿的也是美人。郦兄今晚可想住这里?”郦逊之道:“你怎知燕郡主是美人?”江留醉想了想道:“什么公主、郡主的都该是美人罢?”郦逊之忍不住笑道:“但愿如此。今晚便住这里看美人吧。”

两人闲谈间,一阵咳嗽声自远而近,从外面传了过来。此时街面还算热闹,这咳声颇有惊天动地之感,惹得许多人探头探脑,伸长了脖子去看。

一个贫女遥遥地走来。她的衣服已洗得发白,能看出由不同布料拼凑而成。她不停地咳着,人在远处,声音却像十几人般大声嚷嚷,清晰可闻。那一声声咳嗽,像无数破锣高高低低乱敲,要把五脏六腑一股脑都咳出来才甘心。

先前觉得有趣的人,不多久就觉得心烦意乱不堪忍受。咳声越近,就越像送葬出殡,让人勾起无限伤心事。酒楼中的人不约而同都捂起了耳朵,郦逊之与江留醉也不约皱了皱眉。

来者不善。

等这女子走到酒楼前,众人看到她有着一张蜡黄浮肿的脸,缭乱的发丝下相貌瞧不清楚。她动不动就弯腰咳嗽,一咳就折起身,让整张脸撞到膝盖。于是不得不扶着一根竹竿,以免重心不稳跌到地上去。那竹竿崭新漂亮,晶莹剔透,仿佛是丐帮打狗棒之类的圣物,只是看这贫女的神气,又实在不像。

贫女居然直直地朝酒楼走来,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找到了位子坐下,把楼里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她身边的几人蹦起来,逃也似的去换地方。

有点意思。郦逊之与江留醉相视一笑,仔细地打量她。她年纪只十六七岁,身材算得上苗条,但显然病得不轻。贫女发现两人在看她,抬起肉泡泡的眼皮,冷冷地道:“有什么……咳咳……好看的。”说完又连天价地咳了起来。

伙计傻了眼,想来赶她走,又怕染上她的病,只好远远站着不知所措。客人纷纷上楼或是付账,避瘟疫似的躲了开去,有几个不耐烦的人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那贫女孤单地坐着,无人答理,仿佛不是人而是件摆设。她向四处张望,没有人迎上她的目光,底楼的人越来越少。

江留醉心中不忍,走到一个伙计面前:“你去为这位姑娘拿些吃的,我来付账。”郦逊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贫女。伙计还在犹豫,贫女的语声又不冷不热地传来:“我不认识他……咳咳……你过来,我……有钱……”四周的人投去嫌恶的目光,同情地看着江留醉,为他不值。江留醉不在意,一笑了之,坐回原位。

骚动引来了老板娘。她深深地盯着贫女打量,直到走到她面前才甜甜一笑,柔声道:“姑娘初到此地,招待不周,真是失礼。看你身子骨儿不大好,这儿杂人多,不如到楼上我房里去,那里清净,想要什么我自会叫人送来。”

听者无不大吃一惊,眼见这贫女又弱又穷,不知老板娘为何这样客气。

贫女充耳不闻,吃力地从口袋里摸出几枚制钱,道:“我只要一碗茶,两个馒头。”说着,仍咳个不停。老板娘面露微笑,回头示意伙计照她说的做,又道:“姑娘,这儿风大,对你身体不好。何不随我换个地方,又暖和,又有人伺候。”

观者大为诧异,但贫女的话却更让人吃惊。她费力地咳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道:“我又不是……咳……你的……咳咳……姑奶奶,你……咳……这么巴结我……干什么?”郦逊之莞尔一笑,江留醉差点没把酒一口喷出来。这女子太有意思了,没人想从她那儿得到什么,她却随时随地以为别人打她主意。

老板娘一点火气也没有,仍笑嘻嘻地道:“姑娘若乐意待在这儿,就请随意。”说完,又转身对其他客人道,“对不住,哪位客人不习惯就请往楼上去。今日的酒钱茶钱,我请。”又朝那贫女笑道,“姑娘有事随时招呼。”便又上楼去了。

江留醉望着她的背影揣度,对郦逊之道:“你不觉得她们俩都很莫名其妙?”郦逊之微笑道:“不然,老板娘的眼光好,瞧出她大有来头。”江留醉摸摸头,恍然道:“她以奇服怪相引人视线,我就忘了去想她有没有功夫。郦兄的眼力,不输老板娘。”

他们小声说话,贫女无动于衷地喝着茶,外界的一切似与她无关。众人因有老板娘的一句话,就不再那么嫌弃她,自她身边走过,往楼上去了。过了一阵,贫女吃完了东西,颤颤地站起,又一路咳着离开,似乎来酒楼真的是为吃食而非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