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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艘画舫名为“牡丹御衣黄”,金碧辉煌为群舫之最,船内竟通用琉璃,流光灿然。慕容康长目一扫,见到会官员除郦逊之外皆是武将,无不在禁军中官居要职,心下了然。他也不声张,只奇怪为何是由顾亭运出面,一时参详不透。

戴遥、高琼、慕容康与郦逊之坐了首席,马军、步军、殿前三司各将帅依次坐定,顾亭运一举手中玉荷杯,道:“多谢各位赏光前来,亭运先敬一杯。”众人纷纷举杯一饮而尽,杯中酒直冲腹底,犹如闲愁飞雪刹那消融,余味却是不绝于口。

禁中武将们个个好酒,寻常烈酒喝得多了,偶尔品到这种清冽之酒顿时意犹未尽,兀自举杯回敬顾亭运。画舫中立即走出数个容冶妖丽的雪衣女子,周身异香环绕,替将帅们一一斟满了酒。她们眉目婉丽,体态轻盈,举手投足飘然若仙,引得众人不觉看痴了。

个中几人是云梦舫的常客,私下议论起来:“这些佳丽容貌超绝,顾大人这回不晓得花费了多少。”

慕容康安坐席上不为所动,悄悄对郦逊之道:“恐怕,好戏还在后面?”

酒过三巡,羊乳血羹、黑蚁酱、蜈蚣脯、烤蜂房、蝤蛑签、虾蟆脍、菊花焯汤、雪霁藤萝粥、炼蜜饼……诸多美味珍品陆续上席。顾亭运一味劝酒,连风月也免谈,在座诸人不得不把心中疑虑压了下去,专心致志品尝佳肴。

酒至半酣,珠帘一卷,十名高髻云鬟的宫装美女踏了乐曲轻舞而出。纤腰柔转,裙带生香,长袖似断还连,彩绸卷舒飞扬,跳的正是宫中盛行舞曲的《柳风柔》。戴遥、高琼不由变了脸色,相视震惊,又示意慕容康情形不对。慕容康端坐不动,捧了那“闲愁飞雪”,不知咂摸出了什么味道,一直不肯放手。

这时,马军司玄戎军指挥使唐谨“咦”了一声,大大咧咧地问道:“这舞娘哪里见过似的。”他语出卤莽,众人都瞪他一眼,兀自勾起了心思,暗想果然有几分眼熟,却不敢搭腔。顾亭运笑道:“唐大人好眼力,这确是宫中教坊舞姬。”这话一出,便有两位武将把酒水喷了出来。

舞乐继续,在座的却没了心思。慕容康徐徐吁出一口气,斜睨了郦逊之一眼,见他仍夹菜饮酒,便也含笑如常,拣起一块蜈蚣脯放入口中大嚼。

禁军诸将中戴遥年岁最高,几次辞官被太后婉拒,是当朝名臣之一。他是天泰帝的亲随出身,虽不知兵但忠心耿耿,一路青云直上做到马军都指挥使。好在太平时节无祸事,倒当了十来年的平安大帅。高琼则是开国功臣高潢之后,本是一个副指挥使,两年前救了不慎落水的少阳公主,被太后嘉奖连升数级,不到四十已成了步军司最高统帅,地位竟高过慕容康。

两人也是官场中混久了的人物,留意到慕容康的举止,当下细细揣度,登即想道:“为何郦逊之会与慕容康同来?”如果顾亭运仅是宴请禁军诸将,两人就不会疑惑,能与宰相大人亲近当是美事一桩。但席间为何会夹杂了一位新任的廉察大人,偏偏又是当今的国舅爷与康和王府世子?

两人见慕容康不动声色,也不便露出心浮气躁之态,暗暗隐忍心思,想看顾亭运和郦逊之究竟唱得哪一出戏。此时,乐声渐止,宫装舞姬退下,却有两个戎装男子大步走进舱中。

来人正是郦家七将中的郦屏与郦琦,郦逊之连忙起身,把自己旁边的座位清理出来。戴遥和高琼很是吃惊,急忙起身相迎,慕容康见郦家果然有人来,暗叹一声,也起身寒暄。

高琼此时按捺不住,顺口说道:“不知是哪阵风把两位将军请来?顾大人果然人面甚广。”郦屏拱手笑道:“我家世子在此,自然要来讨杯水酒。”郦琦面如冠玉,浅笑着招呼诸将,礼数甚是周全。

待众人重新坐定,顾亭运像是在回复高琼的问话,悠然答道:“请两位郦将军来,不过是想请他们做个见证。亭运不才,敢问诸位大人一句,现今是什么年号了?”

高琼一怔,道:“如今是龙佑三年,并未改过年号,顾大人难道新年过糊涂了?”

戴遥到底年长,听出弦外之音,心下暗笑高琼这官位来得轻松。慕容康冷笑一声,不以为然地对高琼道:“此话大有深意,高大人莫非听不出?”高琼尴尬一笑,向顾亭运赔了个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