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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床左,有张石几,几上刻了一十九道棋盘。棋局上,布有二百余枚棋子,确是一局黑白对峙,并未下毕的残局。

殷扬眼神一亮,立马走近前去,凝神观看棋局,不由得越看越惊。

但见这局残棋,变化繁复无比,正是弈人所称的“珍珑”之局,所谓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殷扬虽不钻研弈理,但对于琴棋书画自小都有学习。再加上,桃花岛上的安心修养,棋力在这年代总算不差。

可眼前这盘棋的前因后果如何,却是丁点推想不出,每思考一个步骤都要大大的费力。似乎,黑棋已然胜定,但白棋未始没有反败为胜之机。他直看了良久,渐觉棋局越来越是朦胧,确是自己的火把将尽。

掠见几上有两座烛台,兀自插着半截残烛,烛台的托盘上放着火刀火石和纸媒。于是打着了火,点烛再看,只看得头晕脑胀,心口烦恶,仍是不服气的强自观看。

本来,他对这局残棋凝思已久,自信已想出另外解法。可是恍惚之间,又觉对方若是那般杀法,竟然大出意料之外。原先筹划好的全盘计谋尽数落空,须得从头想起。

一时间,竟在左上边角纠缠不休,无法逐鹿中原!

殷扬经过一段百感交集的长考,反来覆去盘算着棋路。眼前渐渐模糊,棋局上的白子黑子,似乎都化作了将官士卒,东一团人马,西一块阵营,你围住我,我围住你,互相纠缠不清的厮杀。

殷扬眼都不眨,睁睁见到,己方白旗白甲的兵马被黑旗黑甲的敌人团团围住,左冲右突,始终杀不出重围,心中越来越是焦急。心想这盘棋局,难道当真只有‘自杀’一途好走?

他本不信邪,觉得所谓的自置死地而后生,不过是小说家的夸张笔法而已。逐通棋术的他,又哪里真信自填死路的下法。

殷扬神色变换不定,亏得他心智坚韧,此路不通,便即另换他道。不争一时之得失,倏转过眼,又朝对角观去。他每思一子,便要想上一会,浑不觉时间流逝,蜡烛光摇,完全沉浸在黑白两色的纵横世界间。

到得后来,越想越久,算到二十余子时,觉得既用正道解放不开,那就走走偏锋试试。

如此,走了几步怪棋,殷扬脸色变白,嘴唇微微发颤,后面的那一子,始终算不下去。过了良久,眼前仍是一片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不利态势,局势愈加迷离。

这时的殷扬,暗中已感不妥,想将自己的目光离开棋局,却又发现力有未逮,脑门上立时冒出冷汗。

这个珍珑变幻百端,全然是因人而施。爱财者因贪失误,易怒者由愤坏事。无论是不肯弃子,还是执着权势、勇于弃子,都要陷入失途之势。当人一旦全神贯注,也正是外魔入侵,竟尔令棋者心神荡漾,难以自持之时。

惊起一身冷汗的殷扬,思绪烦乱中,猛然记起当年的虚竹,确是闭着眼睛瞎放了一颗子,将一路被黑棋围得密不通风的白棋,堵上最后一口死气,才帮段延庆脱离自杀迷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