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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师言目瞪口呆,问姑母:“这是谁?”云华夫人得意地笑道:“怎么?不认得了!她就是刚刚服侍你洗浴的萦尘呀。”桌上众人都看着顾师言笑。顾师言奇道:“怎么不像呀!”

顾老夫人身后的丫头银筝抿嘴笑道:“萦尘姐姐不过梳了个新娘子的发髻,公子爷就不认得了?”

云华夫人拉着萦尘的手让她与顾师言并排而坐,萦尘低垂粉颈,羞答答不敢看顾师言。云华夫人笑道:“训儿,好好看看,别等到明日又认不得了?”说着与顾老夫人对视一眼,两位老太太会心微笑。

二姊夫傅敬梓乃信州刺史,官居四品,酒是海量,这里只有他们两个男子饮酒,顾老夫人、顾谧她们只饮自家酿的甜酒。两人推杯换盏,眨眼间三斤装的小坛江南状元红就底朝天了。萦尘给二人斟酒。顾谧道:“萦尘,今日是你与阿训初次想见,你们二人对饮一杯。”

萦尘方才在浴室里机灵活泼,现在却是羞得眼都不敢抬。几个婢女笑嘻嘻上前怂恿,云华夫人也笑吟吟让萦尘喝。萦尘没法子,只得以袖掩面,与顾师言对饮了一杯,白皙的香腮立时现出潮红,更增娇艳。

一老仆进来禀报说烟火已备好,请老夫人、少爷到庭前观赏。顾老夫人兴致甚高,让儿子搀扶着到廊下观赏烟火。小厮们将早已布置好的烟火陆续点上,只见一道道七彩焰火直冲夜空,仿佛天女散花,缤纷绚丽。萦尘也在老夫人身边侍立,偷眼看顾师言,顾师言正低声和母亲说着什么,顾老夫人扭头看了萦尘一眼。萦尘赶紧低下头去。

顾师言这十余日长途赶路,甚为疲惫,今日归家,开怀一醉,直喝得玉山倾颓,小厮扶他回房歇息时,他已是昏睡不醒。梦境纷至沓来,这数月来所历之的可惊可骇之事浮光掠影般旋转而过,一张张表情各异或悲或喜的面孔倏隐倏现。忽然又置身佛崖寺山道的马车上,昏暗中那温热的娇躯宛然在抱,火热的樱唇半迎半拒,一只柔荑般的玉手轻轻抚摸他胸前那块刀疤,少女的体香令他情兴勃然,口里喃喃道:“衣羽衣羽,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梦中的马车只有顾师言与那神秘少女两人,尽可颠鸾倒凤,绝不会有郑颢那煞风景的大伸腿。

五更天远远近近响起的新年爆竹声把顾师言吵醒,窗棂纸上已透出曦光,一侧头,忽见枕边乌发如云,有一女子与他同榻而眠。顾师言吃了一惊,借着微光看那女子面庞,但见秀眉樱唇,容色娇美,不正是萦尘吗!顾师言记起昨夜春梦,不禁脸上一热,看那萦尘,眼睫毛不住颤动。

顾师言轻声道:“萦尘,你醒了是吗?”萦尘眼睛闭得更紧了。顾师言伸臂将她抱住,却发现她锦被包裹着的胴体一丝不挂。

萦尘眼角渗出泪滴,慢慢睁开眼睛,目光清澈而幽怨,道:“你和我在一起却叫着别人的名字!”顾师言蓦然想起衣羽,心头一震。

中卷 十一、东海酒樽可散愁

萦尘本是官宦家小姐,只因父亲怠慢了太监蒋士澄,被革职充军,萦尘年方十五流落教坊,若非云华夫人将她赎出,她已卖笑青楼。云华夫人认她做义女,与顾老夫人商议要将萦尘许配给顾师言。

顾老夫人道:“萦尘是个好孩子,相貌既好,性情又柔顺,确是良配,只是我们顾家数百年来未与寒族通姻,云华你是知道的。”云华夫人甚是喜爱萦尘,一心要将她配与自己侄子,便道:“那便给训儿作妾侍亦可,以萦尘之温婉可爱,训儿便不会再到外面乱跑了,也免得嫂嫂整日为他操心。”顾老夫人连连点头。

萦尘聪慧过人,府上原有顾师言的书房,只要听书僮说这是少爷以前读过的书,萦尘都一一细读。顾师言藏有不少棋谱,萦尘也一局局在棋枰上摆过。顾谧请紫云观的女道士白素来教萦尘弈棋,白素棋力颇高,但一听到顾府教棋,敬谢不敏,道:“贵府顾公子围棋天下闻名,女道岂敢班门弄斧。”顾谧厚礼相邀,并道明教萦尘围棋是为了日后系住其弟顾师言之心,白素客气一番便允了。

萦尘幼时也随便学过一点围棋,略知做眼死活。起初白素授九子与她对弈,萦尘不能胜。三月之后改为授二子,白素竟然应对颇为吃力。白素曾对顾谧言道:“只可惜萦尘是个女子,不然以她的天分,日后又有令弟教导,博取宫廷棋待诏之位似乎也非难事。”是以顾府上下都戏称萦尘为女待诏。

新年初一,顾师言拜会了一帮亲友,当夜秉烛与萦尘对弈,授萦尘三子。萦尘咬着嘴唇,心里憋了一口气,一定要打败公子爷,让他知道小女子不是好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