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观忽听背后草声微响,一惊回头,却见一个衣衫污秽的少年从草中钻了出来,竟是在巧姐处偷酒的那个小丐。赵观正惊讶他怎会来到此地,但见小丐一笑,低声道:“女娃儿被他们关在土窑里,你打算如何?”赵观一怔,直觉感到这小丐可以信任,当下说道:“我打算找机会救她出来。”小丐笑道:“好极,我也正想救她。这样罢,我去引开那些人,你去土窑救人。”

赵观点了点头。那小丐便跳出草丛,口中咿呀唱歌,手中摇晃着破碗,走到土窑边上,向那看守的说道:“大爷,赏点铜钱罢?”那人见他肮脏邋遢,挥手骂道:“臭叫化,滚一边去!”小丐径走上前,伸出瓦碗,说道:“老爷行行好!赏我一口饭吃,老天保佑你长命百岁,寿比南山,无疾而终,不得好死。”那看守听到最后两句,伸手便打,骂道:“甚么无疾而终,不得好死?”

小丐躲开了,叫道:“你不给钱,也不用打人啊。你这种恶人,老天定要降罚,让你被天雷劈死、恶狗咬死、土蜂叮死、大水淹死、屋梁压死、怪病病死、大刀砍死……”那人原非善类,听到这串诅咒,怒从心起,抓起一根棍子,追上便打。那小丐沿着湖岸乱跑,口中不断喊叫:“烈火烧死、悬崖摔死、强盗砍死、毒蛇咬死、饿死渴死、牢里冤死、乱棒打死、无疾而终、不得好死!”那汉子骂道:“混账小子,我才要你不得好死!”

其余两个看守的汉子听见了,过来探视,那小丐又笑骂道:“三个浑蛋,人模人样,干尽坏事,狗屁不如!”那两人也自恼火了,骂道:“哪里来的浑小子,不教训他一顿不行!”小丐大叫道:“啊哟,三只狗子,敢来咬你主人!”抱头快步逃去,三人大骂从后追上,远远地去了。

第十八章 娇女真儿

赵观看他们跑远去了,连忙奔进土窑,但见小女孩真儿坐在地上,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绑住。他掏出小刀割断她的绑缚,低声道:“我救你出去,不要出声。”抱起她跨出土窑,沿着湖岸奔去。跑出几十步,便听到身后传来叫声,想是有人回到土窑,发现女娃被劫走了。赵观知道这些人口贩子心狠手辣,若追上来,自己和真儿就算不被杀了灭口,也有苦头好吃,忙抱着真儿放腿急奔。跑出三四里,他心中一动,转向东行,在荒草中寻着一条小径,不久便来到一座古庙前。

那庙叫做慈悲寺,总有百来年的历史,供的是观音大士。因地点偏远,香火稀落,庙里只有一个半聋的老和尚负责敲钟打扫。赵观曾和城里的小厮在湖边乱逛,来过这庙,这时无处可躲,便闯进了庙里。庙中空无一人,老和尚大约在后面房里睡午觉。赵观前后看了一圈,便带着真儿往庙东的钟楼奔去。

进了钟楼后,他微一凝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取出刚养了几个月的毒蛇青花,将牠放在钟楼的门把上,随即轻轻关上门。这钟楼平时充作储藏室,里面堆满陈旧的木鱼、大磬、香炉等,右边有座木梯通到楼上。赵观带着真儿爬上木梯,到了阁楼上,却见阁楼地板上堆着一盒盒的线香,积尘伴着香味扑鼻而来,赵观忙替真儿蒙住口鼻,自己也闭住气。过了一阵,烟尘略定,赵观带着真儿躲在阁楼的角落,低声道:“希望他们别找到这里才好。”

话才说完,便听庙外人声响动,砰地一声,一人踢开了庙门,脚步嘈杂,六七人奔了进来,在庙里大呼小叫,分头搜寻,听来都是陆老六的手下。赵观心中一凛,悄悄爬下木梯,将自己的脚印抹去了,又从怀里取出另一条毒蛇青纹放在木梯之上。他回上二楼,见真儿脸上露出恐惧之色,便向她一笑,低声安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真儿点了点头,在黑暗中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依赖感激。赵观心中一暖,心想自己这回出手救人,换得了这小女娃的敬佩,倒也不枉了一场辛苦。他又向真儿看了一眼,心想:“这小女娃生得倒真美。烟水小弄今年新招的姑娘没一个及得上她,难怪被陆老六这老贼看中。”

正此时,但听一个汉子来到钟楼门口,正要推门进来,忽然惊叫一声,骂道:“他娘的,老子生平最讨厌蛇!”接着静了一阵,只听得那人喃喃咒骂,啪地一声,似乎将蛇挑到了地上。那人推门进来,见屋中无人,便向木梯看去,又咒骂一声:“晦气,出门连见两条蛇!这甚么鬼庙?”

赵观心想:“这混蛋最好怕了蛇,就此出去。他妈的,我的武功若是好一点,早出去将他们打得七零八落。若是能用毒,也不怕他们。”他受母亲严训,却是不敢轻易使毒。此时楼下那人迟疑一阵,抬头向上张望,赵观和真儿躲在阁楼角落,那人看不到他们。却听他自言自语道:“这儿蛇这么多,小娃子若跑来,早被蛇咬死了。”便出门而去。过了一阵,楼下陆老六的声音问道:“钟楼鼓楼都找过了?”刚才进来的那人道:“找过了,没有。”陆老六又问:“楼上也看过了?”那人答道:“看过了,鬼影子都没有。”陆老六咒骂一句:“好个贼娃!”率着手下一拥而出。

赵观听那些人出庙,才放下心来,对真儿说道:“小妹妹,我们在这里等一下,待坏人都走远了,我就带你回去城里,找你爹娘。好么?”真儿十分乖巧,点了点头,露出微笑,依在赵观身边。赵观不由得生起爱怜之心,伸臂轻轻搂住她,心想:“这小女娃当真讨人喜爱。”

两人在庙里躲了一阵,真儿年纪幼小,又受了惊吓,不多时便伏在赵观怀中睡着了。不一会,赵观远远听得人声。他生怕陆老六等又回来,忙从钟楼的窗户往外探看。却见不远处两人押着一人,向湖边的土窑走去。前面那人正是陆老六,他左眼肿成紫黑色,右颊也青了一块,口角流血,模样狼狈之极。却见他苦着脸道:“大爷,我说的都是实话,请您饶命!令小姐自己逃走了,我们一伙在这湖边上找了半天,都找她不到。我可不敢骗您两位!”赵观侧头望去,见押着他的正是真儿的爹娘。

却听真儿的爹怒道:“她才六岁大,怎能从你这些混账手中逃走?”陆老六道:“是,是。我们混账。令小姐可能是……那个……是被人救走了。”真儿的爹道:“被谁救走了?”陆老六道:“我们也没看到人,但有人割断了绑她的绳子……”真儿的娘怒道:“你用绳子绑住她?”飞腿踢了陆老六一脚。陆老六吃痛,倒在地下,哼哼唧唧地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