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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将叩谢一声,从地上站起身,道:“这里残剩的兄弟大部分都是新兵,从未穿过从关内新发下来的盔甲兵服。如今我们就要和敌军决一死战,大家都没想过能活着回来。只希望将军开恩,打开府库,发放盔甲,让兄弟们穿得漂漂亮亮的战死沙场。”

听到这句话,方梦菁猛地转过头去,用衣袖掩住脸庞,遮住了眼中晶莹的泪光。便是身为昂藏男儿的刘雄义此时也感到眼眶一热,他哑声道:“连日征战,竟忘了此节。传我号令,立刻分发府库内的新制盔甲,让兄弟们好好打扮打扮。”

“谢将军!”那名牙将欢喜地应了一声,转身飞奔而去。

惊风急雨的琵琶声忽远忽近地传入仍然昏睡着的彭无望耳中,千回百转,激昂慷慨的旋律仿佛一卷随着音韵起伏舒展的画卷,金戈铁马,穿林箭雨,三军鼓动,白刃横空,塞上骑兵翻腾如潮的蹄声,恒州守军霹雳开弓的尖啸,攻城兵马血溅城头的惨嚎,守城官兵死战不屈的怒吼,数万人此起彼伏的呐喊,漫天旌旗迎风舞动的呼啸,长风凛冽,惊雷滚动,暴雨袭营,惊鸿起落,长空一碧,烈火焚天,这数之不尽的斑驳画面尽在其中。

“嗯?”沉睡中的彭无望忽然翻身而起,侧耳倾听。琵琶声霍然一转,几曲极尽悠扬婉转的旋律宛若流水一般汩汩而出。

看到彭无望忽然竖起身,守在他身边的两个徒儿洛鸣弦,赵一祥连忙站起。洛鸣弦道:“师父,你重伤未愈,万不可起身。”

“谁的琴声?”彭无望疾声问道。

“是司徒姑娘的琵琶声。”赵一祥忙道。

“音韵如此激烈,到底出了何事?”彭无望勉力忍住头昏脑胀,一把将二人推开,从床上起来。

“师父,你别起来,你积劳成疾,若是再乱动,性命不保。”洛鸣弦语带哭音地说。

“不用你管,告诉我,出了何事?”彭无望一把抓起床边的朴刀,厉声道,“别忘了,我始终是你们的师父,不准骗我!”

赵一祥被彭无望的气势所慑,支吾着说:“刘将军和方姑娘正在筹备兵马冲出城去,袭杀突厥人主帅。司徒姑娘正在用她新悟出的琵琶曲为出征的将士一壮行色。”

洛鸣弦激烈地说:“我们本也要去,郑叔叔,彭叔叔和红姐死也不让我们去。”

彭无望长长舒了一口气,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你们太年轻,是不该去的。”

洛鸣弦怒道:“有何不可,比起那些唐兵,我们杀死的突厥狗种更加多些,为什么不让我去。”

彭无望爱怜地抚摸了一下他们的脑门:“鸣弦,一祥,我若是死了,我的一切仍有你们继承,若是你们死了,却让我如何是好。世间最悲哀的,莫过于师父替徒弟送终。”

看到二人一脸似懂非懂的神色,他叹了口气,又道:“现在你们仍不懂,但是等你们到我这个年纪,便明白了,记住,好好活下去。”说完,将二人的穴道一一点住,扛起朴刀,转身走出了刺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