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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石一一应声, 随手拿张手帕给在被子里打滚的小丫头擦擦口水,动作利索地穿衣下地,再夹起被子里的娃,捞起衣裳送出去让保母伺候她穿衣洗漱。

淋了一夜的雨,窗外的桂花树叶子翠绿, 叶间点缀的小黄花被雨水冲刷得不剩什么香气, 地上的青砖浸在水里颜色油亮, 院子上空烟雨蒙蒙。厢房的门吱呀打开,门后的人吸了口凉气,“真冷啊!一夜入秋。”

厨房里热气腾腾煮着饭,前院忙活着套马车,杨柳从门外回来,拿起门后的铁锹出去铲水,没一会儿屋里冲出来几个孩子,争着抢着要帮忙。

杨柳干脆把锹给他们,站在檐下看着。

忙活早饭的人多,做得也快,程石刚从堰里回来,蒸的枣子馍已经能出锅了,春婶站在垂花门外高声吆喝:“开饭了,都快出来吃饭,来晚了不等啊。”

如今家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加起来有二十来人,吃饭要摆两张桌,你一言我一语热闹得像菜市场,盛了饭各找各的位置坐。青莺坐在摇篮里吸着手指看人家吃饭,馋得口水津津的,不管谁来逗她,她都张大嘴等着喂。

“是个好吃嘴。”杨柳哈哈大笑,勾了个凳子坐摇篮旁边看着,免得有小孩过来给她喂馍。

程石拿着剥了壳的咸鸡蛋过来放杨柳碗里,丢了鸡蛋壳回桌子上端碗过来,跟杨柳一左一右坐在摇篮边吃饭,不时瞥眼咂嘴的馋嘴丫头,到嘴的每口饭都格外香。

院外响起几声狗叫,坤叔看到人扬了下碗,“等会儿,在吃饭,你们先坐车上。”话落,他看到山上的人送蛋下来,他走出去问:“吃饭了吗?没吃进来吃点。”

程石没听清他们说的话,扒完碗里的最后一口粥,摸出帕子给青莺擦干净口水,起身说:“我出门了,等我回来了我去抓羊。”

杨柳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站起来问:“表嫂,你们带的衣裳够穿吗?要是不够就让阿石去跟我姐说一声,让她带几身秋衫过来。”

“这雨还要下几天?”四表嫂问,“我就带了一身秋衫,一两天还好,雨下的时间长了恐怕没换洗的。”

“秋雨难晴,这场雨可能要持续个五六天。”杨柳看向三个表妹,“你们呢?可缺衣裳?还有几个孩子。”

没料到会变天降温,她们的衣裳都不够穿,杨柳索性喊程石再套架马车,让她们跟车去铺子里买合身的成衣。

这么一耽误,从镇上回来已是巳时中,村里吃饭早的人家烟囱已经开始冒烟了,程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站在走廊下看雨,幽幽叹气:“看样子晌午是吃不到羊肉了。”

“那就晚上吃,时间充裕,羊肉炖得烂。”杨柳说。

屋里孩子多,说话声也吵,没一会儿人都出来了,撇下一堆萝卜头让保母和奶娘看着。杨絮做的就是布匹生意,遇上对布料衣饰花纹有了解的表嫂子们,宛如遇到了知己,两眼放光的跟她们讨论衣料的颜色和样式。杨柳站一边听了一会儿,头昏脑胀地打个哈欠,拿起墙角的竹伞去后院找程石。

怕书上潮,每逢下雨天书房便是门窗紧闭,杨柳推门进去见屋里点了灯笼,她回屋搬来小泥炉烧炭煮茶,翻出早先晒的干桂花倒进沸腾的水里,屋里飘起袅袅的桂花香。

程石走到窗前推来个缝儿,看到墙根下怒放的菊花,他出门掐了几朵插在墙上的砖缝里,说:“今天陈连水去找我了,医馆的供货商送来了新的药材,等雨停了医馆会清药房,让我到时候过去捡便宜。”

“等宰了羊给他送条羊腿。”杨柳沏了杯茶递给他,自己也握了一杯暖手,“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天还穿薄衫,今天穿了厚褂还不挡寒。”

“适合熏肉,雨停了就要进山砍松枝。”程石抿了口水,入鼻有淡香,入口极为寡淡,他嫌弃的吐了水,拿出茶罐重新煮茶。

屋外秋雨绵绵风声不歇,时不时听见几声孩子的尖叫,程石跟杨柳躲闲在书房独享片刻的清静。午饭后本打算歇歇再上山,不料书房被三个表妹侵占,于是程石喊上杨柳去山上抓羊。

“可要我们去帮忙?”二表嫂在廊下问。

程石披上蓑衣又取下来,嫌笨重碍事他只戴了斗笠,闻言没说话只摆了摆手,蹲下身帮杨柳绑紧裤腿,又进屋给她拿草鞋。

小两口走了,廊下的女人怅然地吁口气。

“怎么?等着吃羊肉还不好?叹什么气?”三表嫂走出门问。

“羡慕人家夫妻俩感情好呗,”二表嫂坦然地说,“来了这么些天就没见阿石跟他媳妇拌过嘴,好似不缺话说,再自然不过的感情,全然没有尴尬和没话找话的情况。”像她们妯娌几个,男人一出门就是一个多月,回来了也是泡在武馆里,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没跟他打交道的机会,在一起说的不外乎就是孩子和爹娘。有时候刚熟络开,男人腿脚一迈又出门个把月,还不能露出不高兴,不然就是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