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长葱白的手指从棋盘中捻起一子,随后轻轻放在棋格中,看着对面少年瞬间犯难的脸色,凝光弯着唇感慨似的笑着:“如此风雅之事,可惜多了一个跟这两字完全不沾边的你。”

阿飞俊脸微红,黝黑明亮的眸中闪过一抹羞赧:“我、我棋艺不精,扰了凝光姐姐的雅兴。”

一连杀了对方十几盘,凝光也不想再欺负人。她将棋子随手往桌上一丢,看上去好像有些纳闷:“你在武道上一点就通,读书方面也不算多差,为什么就是总学不好下棋呢?”

想了许久,她只能将这种情况归结于他直来直往不懂得掩饰自己,也不喜欢绕弯的性格有关。

此时,踩着雨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隔着透明的纱幕,她看见属下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以及某种大仇得报的快意,心里便有了猜测。

“凝光大人,按您的吩咐,属下亲自盯着法场那边,就在午时,上官金虹已经被斩首示众了。”

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甚至可以说是她一手促成的,该高兴的早在官兵抄家的那一刻就高兴过了,所以这会完全没有属下那股兴奋劲,和以前没什么差别的模样让人看了,心里对她的敬佩之情又多了一分。

不愧是凝光大人啊,就是沉得住气。

接着,她又吩咐道:“记得看好咱们的人,不该拿的东西不要拿,金钱帮的财富早就落进朝廷的口袋里了,若是想趁着金钱帮倒台就想要趁火打劫,免不了要被上头记一笔。”

属下神情一凛,将她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很快,八角亭里又剩下她和阿飞二人。

看着那张小脸上浑然不作伪的震惊,凝光笑了笑,问道:“是不是很惊讶,堂堂天下第一的上官金虹,就这样在菜市场被砍了头?”

阿飞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他那么厉害,帮里还有那么多人,为什么不反抗?”

凝光似笑非笑:“反抗?就凭那些乌合之众吗?”

即便是反抗,上官金虹能做得也不多,充其量是找人求情四处活动,若说被逼急了揭竿而起圈地称王什么的,不存在的。

金钱帮弟子看着好几万,但真正死忠的核心成员撑死不到五百个,剩下的要么是从山匪混混吸纳而来,要么是学了些拳脚功夫会抡刀使剑的普通人,朝廷的军队一来,这些人跑得比谁都快,指望他们杀出一片天,还不如指望上官金虹就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更实际一点,虽然他已经没这个机会了。

至于说上官金虹本人,他或许也想过不管不顾地从牢里杀出来吧,但这不是一对一公平比武,且不说朝廷里的高手同样不少,单是火器这一项,就足以让任何狂傲自大的高手在它面前乖乖低下头来。

阿飞又急急问道:“可、金钱帮毕竟是江湖第一大帮,朝廷说灭就灭,这样是不是太……”

凝光耐心地告诉他这其中的道理:“阿飞,你记住,盛极必衰,物极必反,江湖势力再大也越不过朝廷,任何一个帮派在发展的过程中若是不加扼制,任其野蛮生长,被剿灭是迟早的事。你看看保定的驻军有多少,金钱帮的弟子又有多少,换了你是本地官员或者皇帝,还睡得着觉吗?”

更何况,上官金虹率领下金钱帮,可不是安全无害一心做善事,或者像群玉阁这样闷头发大财,谁也不招与大部分势力都保持友好的组织,真要细究的话,他们做过的恶事,足够将上官金虹从头到脚剐上十几遍了。

阿飞对这个问题想了很久,虽然他还不是完全能理解,但有个道理却听懂了,那就是树大招风,再没有绝对的实力保护自己的时候,万万不可出风头太过。

紧接着,他又想起了群玉阁,群玉阁在江湖上的名气不弱于金钱帮,尤其自龙虎榜一开,出的风头丝毫不比它少。金钱帮已然陨灭,群玉阁会不会步了它的后尘?

问出这个问题时,凝光脸上的笑容蓦然停住。

她半眯着眼看着虚空中某一处,胸膛起伏的力度比之前稍明显些,就像在生气一样,让阿飞以为自己是不是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半晌,凝光才咬着牙说道:“不然你以为,我每年交那么多税,拿数不清的银子和奇珍异宝去四处打点是为了什么?”

谁可以动,谁不能动,朝廷看得很分明。

对上面来说,她就像一只会下蛋的金鸡,只要群玉阁在,就能为朝廷带去源源不断的税收,若是只顾着眼前丝毫不考虑以后,便是彻底断了这条财路。

一想到白白送出去的那些银子,凝光瞬间觉得连呼吸都隐隐作痛。

不行,她必须得想个能为她赚来大把银子的新生意,将所有损失弥补回来,不然她连觉都要睡不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