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所有犯人登记造册,押入大牢后,县令这才仔细端详起这次剿匪的大功臣。

首先吸引他的是那双过于耀眼的金瞳,还有额间艳丽神秘的紫色菱纹,联想到这几个月突然生出来的某些传言,他的心里多了些揣测。

虽然各方面都能和传言中的对到一块,但县令完全不觉得眼前的少年就是仙人,有哪个仙人会这么屈尊降贵,放着好好的神仙日子不过,跑这种穷乡僻壤来剿匪,还一脸理所应当地跟他要赏银?仙人会缺银子花?

他拱了拱手,端着客气的笑脸,说道:“少侠真是好身手,单枪匹马就将大王寨的人全捉了,此等大功,待本官呈奏陛下,为少侠请个一官半职,也不算辜负了少侠的侠义之举。”

世道这么乱,稍微有点品级的官员,哪个身边没养上七八个好手防身的,尤其像他这种挨着金人的地界任职的无名小官,哪天金人再打过来,头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他,他做梦都想要一个武功高强的随侍左右,护着自己。

不过他也清楚,这种一个人挑了整个匪寨的猛人,大概率是看不上他这座小庙的,所以他只是试探着递了个橄榄枝,心里却没报太大期望。

果不其然,少年听完他这番充满诱惑力的话,眉毛都没动一下,眼神更是冷得要命:“不必麻烦了,将赏银给我就好。”

县令还想再劝一劝,视线一触到那双没有半分感情的瞳孔,不由得瑟缩了一下,非常识趣地没有再说什么,转头吩咐手下去拿一千两银子过来。

这时几乎所有人都有同一个概念,人死之后,尸体要停放三天在下葬,目的是为了让亲朋好友见最后一面,更主要的是为了唤回死者的灵魂,使他起死回生。

魈对凡人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不太能理解,世间万物的运行自有其规则,生老病死更是天地最本源的万象,死去之人的灵魂在某些特殊状况下会维持着鬼魂的状态,在人间生活一段时间,但肉身绝无可能再次复活。

曲灵风将家里的旧衣改成孝服,头上扎着粗麻白布条,在邻里的帮助下,简单地设了个灵堂,虽然看着还是过分简陋,但至少也算是个正经的仪式。猎户的尸体正停放在堂内,供大半天才会进来一个的邻居瞻仰。

三天过去,到了该下葬的时候,曲灵风依旧没凑到半文钱。正在他想着是不是要自卖自身的时候,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响动,出门一看,门口正中央的位置停着一口空棺,周围没有任何人影。棺盖被掀开一角,曲灵风很轻易地就看见里面放着个鼓囊囊的包裹。

包裹里面装的全是足秤的官银,曲灵风从没见过这么多钱,甚至他连银子都没见过。

他茫然环顾四周,又焦急地在前后左右寻了个遍,皆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那人。

傍晚,十几个从没见过的生面孔找上门来,他们带着纸人纸马、阴幡等用具,开口便说出他的姓名,还说是有人花了钱,让他们过来帮着办一场丧事。

“找你们的是什么人?”曲灵风问领头的人。

“他没说名字,只让我们来曲家村把事办了。”为首之人冷得边搓手边哈着热气,“早晨天没大亮,我瞧得也不太清楚,不过看得出来是个年轻俊俏的后生,冷着脸没几句话,一身气势唬人得很,我们在旁边吓得话都不敢说几句。”

曲灵风心里万分失落,受了这么大恩惠,可他连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往后想打听个去处都没办法了。

有了这些专司殡葬人员的帮忙,曲灵风终于顺利将父亲下葬,又过了几天,村子里突然来了几个很不一样的人,具体是哪里不一样,曲灵风也说不上来,他只是有种直觉,这几个人之间,哪怕是那个穿得还不如他像乞丐一样的男人,也是跟他们这种普通老百姓都不一样的。

那个穿着破旧衣裳的男人在他手腕上摸了摸,然后拧着眉头,叹息一声,道:“能治是能治,就是这药不好找啊……”

曲灵风听出来这人在给自己看病,乖巧地任由对方摆弄,极为配合。

随后,另一个穿着青色文士服,身材瘦长,长得也最好的男人跟着在他手腕上摸了两下,不以为意般随意一笑:“这有何难,不过是几颗九花玉露丸的事。”

紧接着,曲灵风又听对方问了自己一些问题,诸如姓名年纪,读过什么书认得多少字之类的,他都照实说了。

黄药师不甚满意地轻轻拧着眉头:“天资虽不算出众,好在为人踏实稳重,往后多下些苦工,也能有所精益。”

曲灵风傻傻听着,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听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懂,直到那个道士模样的笑着用拂尘轻轻扫过他的肩膀,催促他道:“好孩子,高兴傻了不成?还不快叫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