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他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很快，预感就成了真他不再看得懂那些宛如天书的合同，不再能听懂话语里的机锋，不在谈笑间运筹帷幄，能够支撑起摇摇欲坠的集团他好像脑袋上被人罩了一个无形的玻璃罩，所有的声音传进来，都扭曲成嗡嗡的、让人不解的呓语。</p>

安心药业之还没有进入到破产清算，股东们还不算闹腾，全赖他在危机之中力挽狂澜，表现出了远超一般继承人的水平，如果一旦他表现得平庸，甚至比普通人更差百里明都不敢去想会面临什么结果。</p>

之前听奶奶说曾祖母的故事，如果不是他脖子上挂着的金符仍在，也面临过那诡异的危机，他会觉得那是一个天方夜谈的幻想故事，只是结局格外恶心与惨烈。</p>

他接受安心药业这个偌大的集团因爷爷的恶行自食苦果，风雨飘渺，他也接受曾祖母一报还一报，血债血偿。</p>

可他的天赋并不是由集团带来，为什么要受这恶果的牵连</p>

百里明束手无策，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求助于这间茶馆的店主非人力所能解决的事，自然也要非常人来解决。</p>

集团的股价在持续</p>

下降，但他最近硬是将很多事情都推掉，想要过来从店主这里寻求到解决的方法。</p>

他记得店主曾在喝茶的时候像笑谈一样说“梦笔生花，名闻天下，五色笔失，才气衰无”，然后又说一些流传下来的故事传说，可别当了真”。</p>

开始接触到鲛人这样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的存在时，他就知道这些流传下来的故事传说或许有假，但一定也有不少是真。</p>

能辨清真假的人，一定能解决他身上的问题，再不济，也能知道解决问题的途径。</p>

不知道是不是他那孤注一掷的神色已经表现在了脸上，百里明听到门后站着的、看起来刚成年模样的年轻人说</p>

“种因得果，你找店主也没用。”</p>

“可我又不是直接的加害人”听起来门里的人好像是知道些什么，百里明的声音微微提高，他反驳道</p>

，“作为爷爷的后代，我确实享受到了他恶行之后带来的优越生活条件，可这又不是我能选择的，我能选择不出生在他们家吗我没有选择的降生的权利，我也认命了要一同分担恶果，但不能这样赶尽杀绝吧”</p>

一口气将心里压着的郁气宣泄而出后，百里明忽然发现，门内的年轻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年轻人好像侧过头看了一眼什么，然后又回过头来直视着他“你说的赶尽杀绝，难道是指你消失的天赋”</p>

百里明一开始说话的时候还顾及着是在人来人往的商业街上，声音压得很低，但在他说完刚刚那番话后，他发现街上走动的人没有一人往这边看，仿佛这间店铺和店铺前的他都不存在似的。</p>

一连在这里等了许多天，被希望和失望反复折磨内心，时刻担惊受怕着自己失去的天赋，手机里又时不时收到各种不好的讯息，百里明的理智已经在岌岌可危的边缘。</p>

“对”他大声说，“如果我的梦就是我的天赋，那属于灵魂，和鲛人有什么关系，又凭什么被剥夺”</p>

“你知不知道我梦里的松枝枯萎鲜花凋零”他显然不能接受，“我会变成一个普通人”</p>

他隔着一扇门向虞荼诉说自己的恐慌，宣泄着负面情绪，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不幸都像排山倒海一样向他袭来。</p>

虞荼又侧过头去看了皎月一眼。</p>

小小的鲛人骸骨坐在柜台的边缘，摆动着的鱼尾已经停了，她空洞的眼眶看向大门的方向，只是受限于角度，她能看清百里明，百里明却很难看清她。</p>

“成为普通人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吗”</p>

虞荼收回了视线，之前百里明深夜赶来，态度看着有年轻人的拘谨真诚，却在彬彬有礼中仍旧带着一种不知觉的高傲，现在他的天赋要消失了，他就像是陌路的困兽，带着极强的攻击性。</p>

“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你甚至比很多人还幸运得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