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31章 道别(双更) 她只剩一条路可以选:逃……

“归还闻澄枫?”虞清梧听琴月回禀从前朝打探到的消息,放下手中剧情精彩小话本。

这时间截点,不对啊?

她暗自琢磨着,依照原书作者所写,闻澄枫被困越宫足足两年有余。其间北魏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也不曾出兵扰乱两国边境城池,最终闻澄枫是凭靠一己之力,逃离越宫、回朝北魏的。

可如今距离闻澄枫兵败断梁谷被俘,才不到一年,北魏就触动大军压境,前来要人,与原剧情完全不符。

琴月见她困惑,开口道:“奴婢前日出宫采买,途经茶馆听见有不少茶客在议论北魏,似是那头皇宫中,有贵人命薄逝世。兴许他们突然发兵讨要闻公子,与那事儿有些关联。”

“难不成魏帝驾崩了?”这是虞清梧闻言后第一反应。

魏帝死了,没人做皇帝了,所以才想起被困南越的皇长子,逻辑闭环毫无问题。

琴月却摇头:“并非魏帝,而是皇后。听说就在数日前,北魏皇后小产,不仅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连母体也因出血过多崩逝。”

闻言,虞清梧瞬间明白了言下之意。

北魏守旧,非嫡子不可继承皇位。是以,继闻澄枫被废之后,皇后新怀上的腹中胎儿便是北魏满朝都期待的皇太子人选。奈何骤然胎死腹中,还带走了中宫皇后。

无法,如此一来哪怕闻澄枫再不详,也是北魏唯一嫡子,自然着急将他讨要回去了。

虞清梧想着突然站起身,往偏殿走去,示意琴月不必跟着她。

自从缙云行宫回来后,虞清梧便命人将偏殿收拾干净,依照在行宫对闻澄枫所说,让他和陆彦皆搬过来。

本以为此后一年多的时间,闻澄枫都会住在此处,她还特意在偏殿陈设上花了些心思。却没曾想,才短短几日,就再也用不到了。

她屈指轻叩门扉。

闻澄枫正坐在桌后看南越地图,他下意识以为来人是陆彦,脱口而出就想说“进——”可当他分神细细分辨。又觉得如果是陆彦,敲门声不可能这般轻巧温柔,妥妥得像个女子。

少年眉目顷刻间舒展,眸光微亮,收好卷轴,亲自走去开门。

“长公主怎么来了?”他果然没猜错。

虞清梧关上门,拿起桌上剪子将烛火挑得更亮些,而后才在椅子坐下,启唇说:“北魏的事,你听说了吧?”

“嗯,我知晓。”闻澄枫点头,“他们提出让南越放了我,就肯偃旗息鼓。”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虞清梧低头倒了杯温茶推到他面前,深深呼吸,像是鼓足了极大勇气。再抬头望向少年的眸色有几分于心不忍,怜悯被烛火照亮,低声道:“你的母后,崩逝了……”

她隐约记得书中对北魏皇后的简短描述,温柔漱婉……待人亲厚……宠溺爱子……

仅有的三个词,足以看出那定是位极好的母亲。

虞清梧古今两世的经历当中,都没有经历过失去至亲的悲恸,但在听说北魏皇后崩逝的刹那,她除去对魏军出兵缘由的了然,心底所想更多的,却担忧闻澄枫是否伤心难过。

于是她随即过来偏殿,虽也明白斯人已逝不可追,但生者如斯,若能安抚到少年一些总归是好的。

坐在对面的闻澄枫陡然愣怔,万没想到长公主会说起这个。

他是今日早晨收到魏宫暗卫传信,得知这个消息的。霎时只觉天昏地暗,喉头干涩,正在用早膳的闻澄枫手中筷子滑落,掉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啪嗒声也无法让他从这一巨大错愕中回神。

呆愣住良晌,复又良晌,反应不能。

脑海中尽是母后的模样,幼时给他穿戴棉衣,少时为他梳头束发,见他跟随太傅先生念书累了便给他送点心。春日荔枝、夏日冰沙、秋日桂花糕、冬日则是温热的一碗酒酿圆子。

四时不重样,但记忆中母后的眼神中常存温柔宠溺,是他如今回忆起北魏,唯一留恋的亲情。

可现在,仅有的温暖也离他而去,连最后一面都无法得见,不自觉紧紧攥住五指,却抓不住半丝半缕。

闻澄枫眼眶干涩,掉不出眼泪,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整天究竟是怎么度过的。

没有表情,只偶尔双目放空地神游天外,浑浑噩噩。没有食欲,从银箸落地后,便再吃不下一口食物。最后从书架上随意抽了本书,自然看不进去任何字眼,而长公主的敲门声就在这时响起。

少年面容瞧着始终平静,但短暂的沉默间,眼角已经微红,似乎暗藏了许多情绪。

他望着虞清梧,张了张嘴。

又过了许久才发出声音,嗓音紧紧绷着:“我不止一次在想,母后小产崩逝,是不是也有我的过错。”

“假若我没有生出红发,就不会被认定为煞星,母后也就不会顶着满朝百官的压力匆忙怀孕诞皇子。”

“母后自从生了我和靖福之后,身体便一直虚弱不大好,御医不止一次说过,母后的身子已经不能再怀孕生子了。如果我争气些,没有长出这种不详的发色,这些就都不会发生。所以,是我的错吧……”

他瞳孔涣散,语速时快时慢,愈说到后来愈失魂落魄,只会反复呢喃一句:“是我的错……”

连连摇头,不断地自我怀疑和否定。

虞清梧坐在他对面,少年半张脸庞被烛火照亮清晰,半张脸庞隐在昏暗阴影下,明灭交织、悲戚交杂。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闻澄枫这般脆弱模样,或许也是日后绝对强大的男主仅有的脆弱。

像狮虎剪去尖利爪牙,翻出柔软肚皮,还是个依赖温暖的小孩子。

虞清梧走到他面前,右手伸出,轻搭在少年肩膀,拍了拍。卸下渔阳长公主的所有伪装和架子,柔和目光盯着他的侧脸,手臂倏尔用力,将人揽进了怀里。

“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她掌心顺着他披散长发,拍抚后背,话音如春风细雨温和,“是他们迷信怪力乱神,是他们抛弃了你。”

“错的是唯吉凶定命运的迂腐,和根深蒂固这样迂腐思想的人,不是你。”

怀里的身体渐渐停止颤抖,仰起头来:“长公主是这样认为的吗?”

“当然。”虞清梧毫不迟疑,又道,“这世上万物本就没有吉凶之分,是他们迂腐思想附加给你的莫须有罪名而已。治理天下也好,行兵布阵也罢,讲究的是本事和实力,从来和命格无关。”

“何况就算真的有关又如何?你都在本宫身边待这般久了,也该将我的大吉大利沾染去些。上回冬至日不就是么,吃到铜钱的人,注定是福星,才不会是煞星。”

虞清梧大拇指腹轻抚过他眼睑,瞧闻澄枫这幅眼睫扑朔颤动、眸中水光盈盈的模样,她总有一种少年下一秒就会掉下眼泪的错觉。

她踮起脚尖,抬手将轩窗推开。

半轮弦月垂挂柳梢头,繁星点点如银白缎带点缀夜幕。她朝天空指了指,示意闻澄枫往星芒最璀璨的北边看。

“在南越呢,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善良的人死后,会变成天上一颗星星,她从喧嚣人间去到了缥缈天宫,在遥不可及的九重天上,眺望尘世中的每一个人。”

“兴许,那颗最亮的星就是你的母后,她正瞧着你,定然希望你能快些从伤痛中走出来,放手去做男子汉大丈夫真正该做的事。”

闻澄枫目光注视着星河灿烂良久,点了点头,逐渐从痛去至亲的悲恸情绪中抽离出来,视线便缓慢落在了长公主的纤柔玉指上,回味耳畔如兰呼吸,和每一句细腻温柔话语。

做男子汉大丈夫真正该做的事……

对,他还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尽快谋划准备。

可……

闻澄枫转头迎上长公主桃花目中只倒映了漫天璀璨星光和他一人身影,忽而很舍不得,双手环绕过虞清梧腰肢收紧,声音闷闷的:“突然不想回北魏了……”

“说什么傻话呢?”虞清梧闻言蓦地失笑,揉了揉他柔软发顶,“我虽身为南越长公主,却也不是盲目自大之人,明白如今南越的国力不可与北魏相比。为了求和停战,禁卫军也许明日一早便会来寻你,带你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