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迎向阳光的一角,置放着一座酸枝木的交椅式镜台,台面上干干净净,只有一方簇新的胭脂盒,也不知是不是裴柔随身携带的少得可怜的嫁妆之一。
沈忘正兀自思索着,突然,灵床之下有什么鲜红色的东西一闪,让沈忘骤然停住了脚步。他蹲下身来,探手去摸,在灵床的床腿之下摸到了一小片柔脆纤薄之物,定睛细看,竟是一张碎纸片。那纸片的大半被压在灵床床腿之下,极难发现,边缘并不平整,显然是经过外力撕扯而致。
纸片上隐约可见某个字的右边部分,无非一竖一捺一弯钩,可纸片的边缘却有着殷红的痕迹,竟是血迹!
沈忘眸光一亮,死者留给人间的剖白又岂止尸体本身,这些极易被忽略的蛛丝马迹不也是死者残留的遗言吗?他正欲将这一发现与柳七分享,却发现少女也直起身子,目光微讶,似乎也有所得。
“停云,怎么了?”沈忘出言唤道。
柳七回过神,悲悯而怜惜地轻轻抚过裴柔冰冷的指尖,那指尖上有一层薄薄的茧,显然是平日里操劳所致,这便是裴氏夫妇口中娇养的女儿吗?而裴柔这样一个裹着小脚的女子,又是如何承担起如此繁重的劳作的呢?柳七不敢细想,而另一个发现则更让她的内心升腾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
“沈兄,经过勘验,裴柔已非完璧。”
沈忘猛地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有听清面前女子所说的话语。柳七却不管不顾地继续补充道:“而从创口的血迹判断,破瓜之日,正是成亲之时。”
沈忘瞠目转头,看向静静躺在一旁的陈文哲,不对,不可能是他,陈文哲在拜天地的时候就因急火攻心口吐鲜血,又岂能和裴柔有夫妻之实?那……还会是谁?是凶手!他不仅残忍地掠夺了裴柔的性命,更可耻地偷窃了裴柔的清白!
脑海中凶手的暗影同骑龙山上猥琐矮小的身形相重叠,让沈忘不由得攥紧了双拳。女子何辜,怀璧其罪!陈文哲,你又是否知晓,在你抛却凡尘种种,独往西天幻境之时,这位与你山盟海誓,绝不相负的女子,正在承担着这世间最深重的罪恶与污浊呢?
沈忘深吸了几口气,抚平内心翻涌不息的怒火,看着柳七用白布将裴柔洁净的身躯细细裹好,仿佛包裹着花蕊的玉兰花瓣,方才沉声道:“既然勘验已毕,我们去后堂看看吧,说不定能发现凶手搬运陈文哲的痕迹。”
柳七点了点头,收拢了工具正待出门,与沈忘擦肩之时,却听后者低低地叹了一句:“停云,你说得对,普天之下,像慧娘这般冤屈的,何止千万。天日昭昭,你我自该为她们讨个公道。”
柳七没有答话,只是默默颔首,她与沈忘并肩踏出那所被阳光与罪恶充溢的新房,向着后堂行去,脚步铿锵,如同迎向未知的万马千军。
沈忘的推断并没有错,后堂之中的确燃着熏郁的檀香,后堂正中有一处精致绝伦的金丝楠木神龛,龛中供奉之物引起了沈忘和柳七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