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大抵都会就此让这件事情过去,不再提起。

可闻清临偏不。

他偏要在沈渊面前,将所有温和的表面都撕裂,偏要露出内里最不堪的血肉,之后质问沈渊

你能接受吗?

能,那么闻清临就会默许,沈渊在他心底所占据的位置更进一寸。

不能,那便退回原位。

总归,主动权还是在他手中的。

沈渊没有立刻回答,他垂眼看了闻清临两秒,才哑声反问:“闻老师愿意告诉我吗?”

“当然了,”闻清临弯唇笑了,意味深长般道,“我现在很乐意对你坦诚。”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了电梯间旁边的吸烟区。

闻清临从外套口袋中摸出烟盒,抽出支烟送至唇边,点燃轻吸一口,才继续道:“我之前和你讲过,闻琼,也就是我父亲是被追债的活活打死的,但其实也不完全对。”

说起这个的时候,他又感觉到大脑些微发涨,泛起生理性刺痛了。

微蹙了下眉,闻清临又吸了口烟,修长食指轻轻掸了掸烟灰,才迎上沈渊专注目光,进一步讲下去:“那年我13岁,是在初一的暑假,那天我原本是在家里画画,邻居来拍门,说闻琼在外面被人打了,打得很凶,田芳便带着我出了门,闻金豆那时候还小,才7岁,现在想来田芳大概是怕他出事,所以把他留在家里了。”

讲到这里时候,闻清临就又自嘲扯了下唇

田芳对闻金豆的偏爱,从来都很明显。

没有夹烟的那只手忽然被沈渊握住了。

闻清临笑了一下,继续讲:“等我们找到闻琼的时候,那群追债的早已经跑了,只有闻琼一个人躺在地上,全身是血,像滩烂泥…”

边讲,闻清临眼前又仿佛浮现出了,那十多年前的画面。

时间果然是很神奇的东西。

当年觉得恐惧无比全身发冷的画面,现在再回想起时,竟也只剩下了麻木。

可在感觉到沈渊握着他的手不自觉攥紧时,闻清临依然很受用。

“但他当时确实还是有呼吸的,他奄奄一息对我说,要我打120,”闻清临目光落向了虚空一点,指间的烟不知觉间已经燃出了长长一截烟灰,“我原本是要打的,但我那时候还没手机,就准备去拿田芳口袋里的手机,可我手伸过去了,却被田芳按住,看见田芳朝我摇了摇头…”

又缓了两秒,闻清临才倏然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沈渊,他一字一顿收束道:“再后来,沈总应该已经猜到了,我和田芳谁也没有打出那通120,闻琼终于还是没能支撑过去,失血过多死了。”

略一停顿,闻清临又转口道:“其实后来的这么多年里,我偶尔也会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其实我当时已经比田芳高了,客观上我应该有能力挣脱她的手,从她口袋里抽出手机打出120,但我始终没有那么做。”

闻清临到现在都还清晰记得,自己当时看着奄奄一息的闻琼,满脑袋都只有过去那么多年,闻琼每一次赌博输了钱,就回来打骂田芳,也打骂他…

那说长不长的一刻钟,闻清临竟没能回想起闻琼的半分好。

而再之后,也不等他回想更多了,因为闻琼已经就这样彻底没了呼吸。

“所以你看,”闻清临终于彻底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一瞬不瞬攫住沈渊的眼眸,似自嘲又似有意挑衅般道,“田芳也不完全是在诽谤我,她只是把她自己摘得太干净罢了,但这并不能否认,我骨头里确实是个坏种。”

所以,沈渊,你怕不怕?

沈渊没有立刻出声。

他们在烟雾弥漫间对视。

每过去一秒,闻清临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下坠一秒。

这并不是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