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难言之隐 李暮夕 6580 字 6个月前

谢明珂没有回答她,稳健的步伐踏上了道路。

后面一片失望的嘘声。

村里的“一枝花”叹着气,“恁般俊俏的少年,怎么这么冷?”

“动心的话,追上去啊。”后面一个姑娘推她,弄得她脸上红云满布。对于她们而言,这只是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回头去看,人已经走远了,她们也都笑着四散去干活。

这里的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经过小镇里一夜的休整,他们的速度加快了很多。这几天,都是谢明珂背着她,地图路线也是他来识别,禾蓝仿佛只是一把钥匙,乖乖地等着开门就好,让她有点无力。

他什么也不让她动手做,她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松了。禾蓝有一次忍不住开玩笑道,“我又不是手脚废了。”

谢明珂在原地愣愣地看了她很久,然后道,“……哦……我知道了。”

禾蓝掩嘴笑了。

日落西山时,他们终于穿过了沼泽地,找到了峡谷里的一处山洞。

洞里非常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脚下还非常潮湿,头顶的钟乳石上不时滴下水,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声音。禾蓝的脚还不方便,扶住墙壁慢慢向前移动,忽然,手上一紧,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她。

禾蓝本能地想去挣脱,谢明珂小声道,“嘘——”

禾蓝静了下来,耳边传来奇怪的声音,“嗡嗡嗡嗡”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成群结队地涌来。等她的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下,眼前就扑面而来乌压压的一大片。谢明珂压住她,抱着她的腰转到一边,把她护在怀里。

一大片一大片的蝙蝠从他们身边飞过,卷起洞里岩壁上久积的沙尘,四周才安静下来。

“没事了。”他这么说,似乎没有意思到自己的手还揽着她的腰肢。

禾蓝下意思地推开他,扶住岩壁侧过身子,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空气里有种异样的氛围在流淌。

良久,谢明珂抽出了军靴里的短刀,在手里反扣,回手拉了她,“走吧。”禾蓝想挣脱,他却道,“这里不安全,不要放开我的手。”

他的声音太过平静,似乎这根本算不得什么。禾蓝也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就不再挣扎。只是,这样被白潜之外的少年拉着,真的很奇怪。不过,他身上有种很静谧安详的气质,给人一种温情脉脉的错觉。情势所迫,她也只能勉强接受。

谢明珂好像走惯了这种地方,连哪个地方有塌陷和岩洞都非常清楚。期间,如果不是拉着他,禾蓝差一点就掉到洞里去了。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光线渐渐明朗起来。

跨过一个大约半人高的矮洞,眼前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空地,直径大约有五六米。洞两旁的岩壁被打穿了,汩汩流水顺着中空的地方在眼前淌过,水流还比较急。上方是虚掩的藤蔓,还有沼气的味道,陡峭的崖壁突出了很多乳白色的钟乳石,不断地朝下面滴着水。

谢明珂跳过了一米远的水渠,把手伸给她。

禾蓝搭住他的掌心,犹豫了一会儿,抬脚跳过去。脚上的伤还没痊愈,她差点滑了一跤,幸好被他接住。

看着被抱在怀里的人,他愣了愣,马上放开了她。

走了几步,他松了松紧绷的手,只觉得刚才那一瞬,抱着她比握着刀时还要来得不稳。

最后,他们在水渠后的一面石墙前停下来。谢明珂指着上面的错乱的石质方块,“我父亲告诉我,这个东西只有你会打开。”

禾蓝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年她母亲教过她的。那时,她不知道学这个有什么用,现在却觉得恍然如世……那时,还没有这些变故,在母亲眼里,这也许只是一份宝藏而已,告诉年幼还不知情的女儿,并不是希望她有朝一日可以找到,而只是美好的一些寄托罢了。

所以,宁愿告诉谢叔叔也什么都不告诉她。

如果禾蓝找不到这儿,那么一切就尘封下去,可是现在,她居然找到了。

禾蓝颤抖着手转动方块,过了许久,石墙发出一声闷哼——开了。她没有去推门,双手搭在满是灰尘的墙面上出神。

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这扇门之后,也许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也许是一大批军火,也是是各国政要的一些秘辛……

也许——杀她父母另外的凶手留下的痕迹。

除了杜洋,还有别的人!

禾蓝果断地推开了门。

一室的金色闪花了她的眼睛。禾蓝一生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金块,像堆房子一样整整齐齐地堆在一起,摆满了整个大厅。大厅里除了这些,还有很多的箱子。打开以后,发现里面都是一些奇珍异宝,很多她以前只在书上看到的东西。

四周还有几个小门,除了珠宝和金块外,还有一大批优良的军火。

不过,她对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在四周疯狂地翻找着,终于在最左边一间房里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抽屉。谢明珂在她之前打开了抽屉,把一个蓝色的小匣子和一张泛黄的羊皮纸收入袖中。

“你干什么?”禾蓝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那个匣子是属于我的,那张纸,你还是不看为好。”

“给我!”禾蓝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是直觉告诉她,那张纸上有她想要的答案。谢明珂摇摇头,神色很坚决。

禾蓝抽出了刀,从来没有过的疯狂,“你给不给我?”

气氛一瞬间紧张起来,像绷紧了的琴弦。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忽然,有人推开了外面的门,信步进来,“他当然不能给你,因为他怕!”

禾蓝不敢置信地回头。

白潜跨过门槛,缓缓抽出了身侧的长刀,第一时间把她护到身后。

雨夜,天上阴云密布,看不清朗月和星空,地下,水流汇成一条小溪,淌过条条沟壑。

刀剑碰撞的声音混在的雨水里,铿锵作响,令人心悸。

禾蓝抽了靴子里的短刀,刚要起身,一柄长刀透过帐篷,堪堪擦过她的脸颊。她倒吸一口凉气,忙闪身避退。

“刷刷”几声,帐篷破成了碎片,雪亮的刀刃在夜色里分外刺目,一个全身裹在黑衣里的人踱进来,一刀向她当头劈下。禾蓝横过刀刃,挡住攻势,对手强大的劲力还是把她压到帐篷底,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对手节节逼近,空间却很狭隘,她退无可退,伸出一脚踢在对方膝盖上。对手闷哼一声,退了一步,反手一刀劈在她的肩上。尺寸长的血痕立时出现,鲜血汩汩流出。禾蓝捂住伤口,劈开帐篷一角爬了出去,脚踝忽然一痛——被砍了一刀。

禾蓝痛呼一声,滚在地上。

她勉力在地上爬行了几步,慌不择路中爬进了一个灌木丛,手边忽然摸到一个冰冷又有弹性的东西,打眼一看,她吓得缩回手,马上滚到一边。

尸体已经凉了,那张青白的脸在一闪而过的闪电中被照亮——是李曼姝。

她的脖子上有很大一道口子,身上没别的伤口,显然是被用刀高手一刀封喉。

暗红的血已经干涸,被暴雨冲进泥里。

身后的人却紧紧跟了上来,高大的影子笼罩在她上面,双手握着柄长刀,对准她的后背就插下来……

禾蓝在昏迷也不安稳,脸色苍白,仿佛溺水的倦鸟,拼命想抓住什么。一只手握住她,拿了帕子给她擦着额头的汗。禾蓝猛然惊醒,看到眼前人,骤然松开了手。

“怎么是你?”她退了一步,脚踝处忽然一阵剧痛,随手扶住了身后的一块岩石。

谢明珂在旁边的一块岩石上坐下来,低头用拾来的干燥树枝拨了拨柴堆。

跳跃的火星照亮了禾蓝的脸,这时,她才发现这是一个凹进山头的山洞,大约三四米宽、两米高的样子,洞顶还有垂下的钟乳石。他们坐的位置在洞里略微拐弯的地方,正好可以挡住外面吹来的阴冷之风。

“阿潜呢?”她忍着痛,盯着他的眉眼,担忧地问。

谢明珂安静地说,“我们遇上了伏击,走散了。我只找到了你,当时太匆忙,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找他们。”

“伏击?”禾蓝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遇到伏击?我们这次出来,除了杜别没有别人知道……不对!”

不可能是杜别。

白潜要是出了事,他留在谷里的兵一定会造反,杜别更没有余力去对付彭云清,他不可能那么蠢。

也不太可能是为了宝藏,这件事除了他们几人根本没人知道。至于李曼姝——她想起那天晚上她躺在丛林中的尸体,也是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她死了,禾蓝算不上同情,她本来就作恶多端。但是,这些伏击的人是否和她有关?如果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她一定要跟着他们出来,出来又那么巧地碰上了这种事。

当时那些人头上都戴着没有表情的白面具,所以她看不清他们的脸。

“别想那么多了,我走的时候,地上没有尸体,他们应该没事。我们现在折返回去也不一定找得到他们,不如去找那批货。”他拿了地图铺在岩石上,认真地观察起来。

禾蓝只好靠在岩壁上伤神。

过了会儿,他收了地图,坐到她身边,“脚还疼吗?”

禾蓝摇头。他离她太近了,气息都快和她交缠在一起,这样冰冷的地方,温暖就更加明显。禾蓝浑身不自在,低头移了移,不小心牵到了伤口。

“我帮你换药吧。”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纱布和药膏,禾蓝怔怔地看着他鼓捣,一会儿就好了。他把她的脚轻轻抬起,搁在自己的膝盖上,低头帮她上药。他的手指修长灵巧,没有习武之人惯有的细小刀痕和刮伤,看上去就像是用来弹钢琴或者插花的。禾蓝第一次发现,其实他有一双贵公子的手。

谢明珂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她在看他,略微愣了下,似乎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

谢明珂扑动了一下眼睫,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包扎好以后,他取了清水,要给她清洗肩上的伤口。禾蓝捂住伤处摇头,脸色尴尬,“不用了,我自己来好了。”

“你可以吗?只是上药而已。”他拉开她的手,撕开了一点衣襟。

禾蓝把头别过,脸红地像燃烧的云彩。血沾在肩上,干涸后已经和皮肉黏在一起。逃亡时,他急于把她带出来,就没有给她处理。现在如果再不处理,恐怕会继续恶化。谢明珂想了想,利落地抽了刀,在她的伤处划了两道口子,终于把衣服和皮肉分开。

禾蓝痛得皱紧眉,他尽量把动作放得最轻。

上了药后,他快速地帮她绑上了纱布。

“我出去找点东西吃,你呆在这里不要乱走,这地方有很多沼泽。”说罢,提起他的长刀就奔了出去,脚步都有些乱。

不过,禾蓝没有注意到。她按住还有些痛的肩头,心里闷闷的。

不知道阿潜怎么样了?

禾蓝对着外面漫天的大雨深深叹了口气。

雨林里。

两旁的灌木幽深,荆棘丛遍地都是。在大雨的冲刷下,视野里的景物都有些模糊不清。谢明珂跑了几步,扶着一棵铁杉微微喘气。

他白净的脸上有些细密的汗,神色还有些恍然。

这样的大雨,是不可能找得到食物的,光线不好,果子都难找。他却就这么出来了,无非是心虚而已。再对着她,不知道自己还要说什么,干出什么来。

他扶着额头,有些茫然地望着雷雨阵阵的天空发呆。撕开她衣襟的时候,脑海里一刹那间像劈过一道闪电,雪白的肩头照得人双目都痛,少年生平第一次接触到一种叫做的东西,正在心底滋生、发芽。

他捂住胸口,双眼通红,为自己那一刻闪过的龌龊念头而暗暗痛恨。

不可能的!

太荒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