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一道沙土路从山外通往甜水村,这条路上走着一对老夫妻,两人穿得都十分朴素,蓝色土布衣裳上打满了布丁,但这已经是他们最好的衣裳了。老汉背着布口袋,老婆子挎着个带盖篮子在后头走。老汉时不时回头催促老伴儿,擦把汗,两人紧赶慢赶地往林武兴家走去。

甜水村洋溢着新年特有的幸福氛围,可也有些人家传出了不和谐的动静。林武兴家的屋子上空回dàng着尖锐骂声,路过的人和邻居都能听见林王氏那特有的大嗓门,骂人的内容不堪入耳。

大过年的,人人都不想触霉头,全绕着他家走。往年林武兴家过年时还是挺热闹的,今年却是门庭冷落,连邻居都不愿意上他们家喝口茶,亲戚也是坐坐就走。

这对老夫妻走到林武兴家不远处就听到了这动静,不由得楞住了。老汉拉着个过路人问:“同志,跟你打听一下林武兴家是这儿不?”

路人一指:“可不就是这家么?你是他们家亲戚啊?劝你还是赶紧走吧。”

说话间里头又是一阵jī飞狗跳,林王氏哭号着:“这日子没法儿过啦!娶了媳妇儿忘了娘,都是你们这两个臭婊子撺掇儿子跟我分家,你们净想好事儿!想分家,等我死了再说!”

那路人啐了口,连道着晦气走了。老汉擦了擦汗,把布袋往肩上托了托,仰头看着这间屋子。

老婆子也走过来,帮自家老伴儿拍拍衣服上的灰,抻抻衣摆,“咱才几年没来呀,老屋都翻新成这个样了。瞧瞧这青砖墙,都是用彬娃子的钱盖的。可怜我彬娃子……”

老婆子说着就掉了泪。

“哭啥哭啥,快把眼睛擦一擦,别又惹气。”老汉嘱咐着,“彬娃子两口子都没了,二弟妹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待会儿她说啥你就当没听着,忍着点儿,别忘了咱是来gān啥的。”

“忍忍忍,我都忍了多少年了,还用你教!”老婆子没好气地白了老伴儿一眼,给自己也理了理头发,这才挎起篮子进门了。

这宅子外头光鲜,一走进去绕开影壁,里头的大戏就拉开了帷幕。

天井两边,东西厢房的门都大开着,林王氏和二儿媳陈爱花分踞两端,正热热闹闹地对骂。林家其他人则站在门口,扒着窗户缝看热闹。

“饿不死的懒婆娘,烂货!撺掇着我儿子跟我分家,你别想分一毛钱!给我滚,滚!”

陈爱华插着粗壮的腰,咧嘴笑着:“凭啥叫我滚?我跟你儿子可是打了结婚证儿的,还给你们老林家生了俩大孙子哪,凭啥要我滚?分家我也不多要,就把这一边儿分给我,你带着你三儿子一家过去呀!”

“二嫂,你说啥哪!爹娘在,咋能说分家的事儿?”林建设隔着窗户嚷嚷,”再说了,大哥没了,二哥就是长子。哪有爹娘跟着小的过的?不合祖宗规矩!“

陈爱花一口痰啐地上:“呸!咱爹咱娘打小就偏心你,也不知道给你填补了多少!你不是总嚷嚷着以后跟爹娘一块儿过吗?现在爹gān不动活儿了,没老大给家里赚钱了,你就甩开手不养啦??”

陈爱花这时候可是口齿伶俐,显然已经身经百战。

这几天为了分家的事儿,她是彻底跟林王氏撕破了脸,两人吵得屋顶都快掀翻了。林建国林建设兄弟俩也不吭声,显然是默认了分家的事儿。

林王氏气得倒仰,拍着窗户嚎啕:“死老头子,你个没刚性的东西!你儿子儿媳妇儿造反啦,你还躲着当缩头王八!”

咋翻了天了?站在门口的老汉再也听不下去了,咳嗽一声走进去:“弟妹,老二在家不?”

第60章

大年初三,年节的气氛还没有散尽,很多人提着点心出门走亲戚,也有外村人来甜水村探亲。其中林大军嫁进城里的妹妹带来一个消息——城里风声又紧了,一个中学老师原来是潜伏在人民群众当中的特务,大年初一当晚被抓了。

这种消息三不五时就会疯传一阵,大家伙都不咋放在心上。林小妹也就把话题转移到大家伙更关心的事儿上:供销社新上了一批哔叽布,糖越来越难买了,眼看着开chūn,粮食又是一个大问题……

总体来说,甜水镇还处于一个松弛慵懒的状态。林然然家的堂屋里亮堂堂的,桌上的茶具清开了,摊着布料、尺子和针线篮子。谢绯和林然然正在比划着量身段裁衣服,小秋也煞有介事地拿着个小布头,给自己的布娃娃缝衣服。

“腰这里收一点,袖子也太长了。”谢绯用几根棉线标记数据,姿态熟练。原主母亲留下的一件豆绿色对襟罩衫被她巧手改良,原本有点老气的罩衫登时焕发出新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