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自那日起,因着偶尔的工作需要以及相投的志趣,我和李轩先生也时常往来,慢慢的便也有些许交情。他出门常常穿西装,却并不喜欢一板一眼的穿齐全套,尤其是打领带,他笑这样是“老学究和老绅士的做派”,并且说“年轻人就要穿得活泼、利落一点”,因此他总是喜欢松开领子、披着呢大衣的穿法,冬天的时候为了保暖常围着格子图案的围巾,看上去风度翩翩又不显得古板。

李先生的思想在当时,是很新派的,因此与我颇有些共同话题。他热情的赞扬共产主义精神,并且憧憬着在中国也能有像苏联那样的大革命,希望能在中国能够实现共产主义的社会。当年我还不知道李先生其实就是中国共产党的一员,但是因我自己也怀有同样的愿望,因此也很是愿意同李先生交谈,更何况李先生虽是个商人,学问却也很是高明。

之后有一次采访,因为前期准备不足而导致了各种原因,使得采访对象没能及时联系上,险些空了一期报纸,幸得李轩先生帮忙牵线联系上了我想要采访的楚云秀小姐,才勉强补救了过来。采访结束后,我同少天便打算邀请李轩先生来自己住的公寓里头吃顿便饭以示感谢,李先生欣然应允,只问能否再多带一位友人,我自然是毫不介意的。中国人吃饭,便是讲求热闹,而李轩先生的朋友,想来也应是能和我们合得来。

那天已过了霜降,入夜了以后颇有些冷。李先生一进门就直呼屋内暖和,我去给他开门,见他穿着毛衣外套,却单单露着脖子,便打趣他说这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什么都穿齐了就是忘了围巾,这不风一吹便冷进了肚肠么。

李先生却大呼冤枉,而这时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也换好了拖鞋走进屋来。

那便是我第一次见到吴羽策先生。

他穿一身青色长衫,乌色的眼睛沉沉的,看人时候仿佛能一眼看到心底里去,整个人如青竹一般磊落而凛然。乍一见面,我只觉这人极冷淡,怕是不好相处——但是后来我明白事实上并非如此。只当时甫一见面,并不相熟,而吴先生又是不善于也不喜欢和陌生人攀谈的人,才留下这么个印象。

李先生却没管我心里这么千转百回的想了许多,只笑着指着那条系在吴先生颈间的、与那身长衫极不相称的格子围巾说,“你看看这人,这么冷的天了,出门又总不记得多穿点。我只好牺牲下自己,把围巾借给他用了。”

我忍不住一笑,却见得吴先生横了李先生一眼,还没等我说什么,李先生就笑着走过去,帮着他把那捂得严严实实的围巾松了开来,顺手搭在门口的衣架子上,边说着,“嗳,我也不是怪你,只是你下次出门多少记得多穿些啊。”

李先生抿了抿唇,到底没多说什么,只低低的“恩”了一声,想是觉得我们仍是外人,不好在我们面前多说些什么罢。

没坐了一会儿少天就从厨房出来招呼我们坐下吃饭。

这其实是次挺愉快的会面。只是吴先生似乎不太习惯粤菜的菜式,但是他也并没有表达出什么不满,反而是李先生总是努力的劝他多吃些,在李先生眼中,似是吴先生一直都不太在乎照顾自己,但在我看来,其实不过是李先生关心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