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贾母笑道:“胡说,你何曾见过她?”

黛玉一直没看宝玉,如今看去,竟也觉得眼熟,但她对此人实在不喜,心里并无触动。只是想起当初师兄似乎也曾对爹爹说过类似的话,不由抿唇笑了笑:“我与父亲有几分相像,二表哥许是见过父亲吧。”

“这倒是,宝玉以前确是见过女婿的,只是那时你还小,难为现在还记得”,贾母只觉得孙子果然聪慧,心里欢喜不已。

贾宝玉见黛玉笑了,不由更为痴迷,呆呆问道:“妹妹可有表字?”

不等黛玉回答,又道:“若是没有,我送妹妹一字如何?”

黛玉眉毛挑了起来,憋不住要出口讽刺了,宁嬷嬷赶在她之前开口,严肃道:“请这位小爷慎言,姑娘家的字向来由父亲来取,林大人尚在,您怎能越俎代庖?”

她只说林如海,绝口不提夫婿也能替妻子取字之事,否则林黛玉的名声也必然受损。

然而即便如此,也让贾宝玉十分难堪了,这话听起来竟似指责他咒林姑父去世似的。他从小到大都被宠着惯着,除了贾政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本是恼怒的,然而宁嬷嬷在宫中多年,积威甚重,如今板下脸来极是唬人,宝玉不敢训斥她,只能讪讪转移话题:“妹妹可有玉吗?”

黛玉只觉得这个表兄每个问题都莫名其妙,在这么多人面前,也只能淡淡道:“有一块黄玉。”

宝玉眼睛一亮:“叫我瞧瞧,那玉上可有字?也是妹妹从胎里带出来的?”

黛玉这才知道他什么意思,不由好笑,胎里异象不是谁都能有的,即便有也不会宣扬的到处都是,这般胡问,实在惹人发笑。

她已然十分不耐烦,努力保持耐心:“并没有那般神异。”

却见宝玉闻言脸色一垮,下一刻就疯癫一般,摘下脖间的玉狠命往地上摔,嘴里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黛玉吓了一跳,屋里其他人也大惊失色,一拥而上,拦人的拦人,拾玉的拾玉。贾母见宝玉哭得不停,哄劝道:“你这妹妹原有这个来的,因你姑妈去世时,舍不得你妹妹,无法处,遂将她的玉带了去了。”

黛玉冷眼看着堂屋乱成一团,宝玉哭闹不休,贾母方才还口口声声最疼贾敏,如今为了安慰无理取闹的宝玉,竟将逝去的人拉出来说事,王夫人一边喊孽障,还扭头对黛玉道:“劳烦姑娘离这混账远一些吧。”仿佛她才是那祸根子惹事精似的。

黛玉只觉得浑身发寒,冷笑一声:“表哥既然不欢迎我,我走便是。”

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贾母忙着哄宝玉没注意,倒是王熙凤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见黛玉如此,心道不好,黛玉才刚来宝玉就闹了这么一出,真叫人闷着气回去了,如何向林姑父交代?

她登时顾不得宝玉,连忙去拦黛玉:“妹妹头回来不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左右问问,家里的姐姐妹妹谁没被他问过玉呢,不是针对你一个的,何必往心里去,倒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黛玉只是不理,王熙凤叹道:“姑娘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老祖宗想想,老祖宗多大岁数了,好容易把你盼来,你这么走了不是扎她的心吗?”

黛玉脚步一顿,目露犹豫。

熙凤又劝了几句,最后还是贾母亲自过来,拉着黛玉泣不成声,口口声声“心肝肉”,黛玉看着年迈的外祖母,到底是走不成了。

王夫人阴阳怪气道:“小孩子家家吵吵闹闹都是寻常,何必动不动走啊走的,岂不是叫老太太伤心?”

“不会说话就闭上嘴!”贾母斥了王夫人一句,又把宝玉扯过来,“你这孽障,还不给你妹妹赔礼!”

“很是很是,原是我的错,还望妹妹莫怪”,贾宝玉连连作揖。

黛玉淡淡道:“表哥不必如此,只以后叫我离你远一些罢,省的又不小心惹了你不高兴,倒叫我被人说嘴。”

竟是把王夫人方才的话顶回去了。

王夫人脸色一黑,对黛玉越发不喜。

贾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年纪大了,你们小孩子的事我管不了了!”

众人不欢而散,黛玉随王熙凤去给自己准备的院子安置。

贾宝玉还想跟着说话,王熙凤哪敢叫他在这个时候再招惹黛玉,赶紧把人支开了。

黛玉松了一口气:“多谢嫂子了。”

“嗐!自家姐妹,你跟我客气什么“,王熙凤笑笑摆摆手,”你也别往心里去,宝玉就是这个性子,要说什么坏心思他是万万没有的,这府里上上下下论起疼姐妹,第一个就是他了!”

黛玉轻哼一声:“他有没有坏心眼与我什么相干,总之日后他在前院我在后院,又见不到面。”

王熙凤被噎了一下,她可不信黛玉不知道宝玉的情况,那最是喜欢在后宅厮混的主儿,这么说可不就是讽刺人么。

王熙凤见黛玉气性这般大,也不再劝,只带着黛玉去她院子。

院子名叫百花汀,环境倒是清幽,只是院子不大,屋舍也不多,勉强够住罢了,和黛玉在扬州的如意院差远了。

王熙凤笑道:“好在这院子里当初也是设了小厨房的,如今倒不用麻烦了。”

黛玉谢过王熙凤:“嫂子进来喝杯茶歇歇吧。”

“罢了,天色不早了,你这边事还多着呢,我就不平白惹人厌了,这就走了,你快收拾吧”,说着转身就走了。

宁嬷嬷笑道:“果真是个爽利人。”

黛玉点头:“这府里男子不说,女孩儿倒都是极好的。”

宁嬷嬷叹气:“可惜了”,生在贾家这样污浊的地方。

朱莺带着小丫鬟们拾掇东西,黛玉则和宁嬷嬷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黛玉叹了口气:“来之前没想到,外祖母家竟是如此......”

其实黛玉来之前是有点紧张的,在她幼时的记忆中,母亲总是提起荣国府,在她口中,那是一个顶顶富贵,又顶顶有排场规矩的地方。虽然后来贾敏很少再与黛玉说这些了,但黛玉心里对荣国府总是心存敬畏,唯恐行差踏错叫人取笑,连累父亲遭人非议。

然而进了贾府不过短短半日,黛玉的印象已经被颠覆了。

下人人浮于事,毫无约束,她初初进来时,有事无事的下人竟争相围观,放在林家,这种下人早就被带去教规矩了,可是在贾家竟似非常正常一般。且外祖母对下人未免过于优容,她一路走来,只觉得无论丫鬟小厮,无不穿金戴银,可是府里无人撑得起经济庶务,只靠田地产出,供应家里主子自是绰绰有余,但这般供养下人,岂不是要把老底都掀出来?

再则就是教养,黛玉不知其他兄弟什么品性,单只见宝玉那般无赖,这府里却只当宝贝蛋儿一样捧着惯着就可见一斑了。

黛玉想起今日那场闹剧,不由庆幸:“幸好父亲和师兄为我打算,否则今日只能忍着了。”

那她真的要被气死。

宁嬷嬷笑了笑:“只是姑娘今日同那宝少爷交恶,只怕贾家人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不悦。”

黛玉冷笑道:“我怕他们不成?他们惯着那宝贝蛋子,我可不惯着!他们高兴不高兴与我何干,我们自用自己的,吃自己的,半点不占他们便宜,实在不高兴了家去就是。”

有银钱、有宅子、有人手,这就是她的底气了。

宁嬷嬷笑道:“您能想明白就好,虽是交恶,到底是那宝少爷行事无度的缘故,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再不济还有六阿哥呢。”

黛玉奇道:“这深宅内院,师兄也有办法?”

宁嬷嬷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