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怪物

异种 吾九殿 3175 字 2022-10-29

“钟学长”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后来的“钟学长”。

钟柏外表俊秀,言行文雅,还如所有受学生师长喜爱的优秀代表般,承担许多学生工作。但温润的浅笑下,透出的是比其他财团继承人更极端的冷血——他只是游刃有余地做一个受欢迎的“优秀人物”而已。

钟柏平时总含笑意,和人打招呼的时候格外温和有礼。

可他签署文书,让竞争对手活不下去时,也是这样的彬彬有礼。

——他对什么人都很有礼貌。

因为什么人对他来说都没区别,都既可以彬彬有礼地打招呼,也可以带着笑开枪杀掉。他的温和之下,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凉薄、残忍。第一次遇到律若时,进去帮他维修故障的仪器,其实也是出于这样一种习以为常的完美伪装。

真正的特殊点是什么呢?

是钟柏出于习惯,走进去的时候,不认识的学弟转过了头。

实验室警示灯闪速,高饱和度的红蓝光里,银睫下银色的眼睛,好像一只飞过城市霓虹的银鸟。漂亮的银鸟。

——适合养在美丽的笼子里。

钟柏记住了那个瞬间。

真正温和且乐于助人的学长可不该有这种念头。

完全是注定权势惊人的掌权者特有的思维。

在银发学弟转头望来的瞬间,年少的钟柏已预感到了什么。

也许是孤零零站在红蓝光里的银发学弟太过安静,天性凉薄的财团继承人罕见生出了一丝细微的怜悯和善意。帮忙修好故障设备后,钟柏只和这位不认识的小学弟说了一句话,却没有问他的名字。

那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怜悯和善意。

隐藏其中的真正含义是:

我们未来会注定纠|缠在一起,这是你唯一一次逃离我的机会。

……………………

不问名字就不会去关注,不会去调查。也就不会像钟鸢对莉塔黛丝一样,将穿过城市霓虹的飞鸟关进阴暗的地底。

钟柏的预感是对的,在第二次相遇时,他就穿过人群,将没有成功逃掉的小银鸟带走了。唯一的意外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带走的,是一只伤痕累累,却不会说痛的小银鸟。

可如果说,钟柏后来一点一滴的纵容,耐心,温柔,是因为发现带回来的小银鸟早就满身伤痕。

那么,

当年被陌生学长直接带到公寓的律若,怎么就不觉得学长将自己带回去是别有用心呢?

也许是因为笨吧。

太笨了,就想不到,陌生学长不一定是要帮他,也有可能是把他带去自己的公寓换种方式欺负。结果就因为这么笨,让表面温柔实则凉薄的学长无计可施,只能把他先好好保护起来。

异种将花汁在律若的脸颊上涂抹开,

律若始终微微抬着脸,睫毛纤长。他生得很冷淡,但穿着学院风的羊毛衬衫,却有种天才又孤僻的学弟,学长怎么说就怎么做的感觉。

于是异种又将花汁一点一点擦掉。

太笨了。

欺负起来也没什么成就感。

样本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才屡屡放过这个食物吧。

一次次又一次轻轻量他的手腕,却又一次次轻轻松开——太笨了,被关起来,估计也只会老老实实待着。那关不关起来,也没什么区别了。就这么放任着放任着……最后放任成了习惯,让这么个笨蛋,在自己的世界里扎了根,发了芽,长成了开在骨血里一扯就疼的绝望爱情花。

异种擦干净律若脸颊沾到的月季花汁,摸了摸他的头发,问:

“怎么想到这么感谢我的?”

——异种指的是律若会弯腰吻它的眼睛。

在失控般的贪婪和恶念压制下去后,属于异种的冷血和敏锐,立刻让它意识到其中奇怪的地方。这种感谢的方法,一点都不律若。律若这种笨蛋,不让他查数据库的情况下,他能想出送研究成果就顶天了。

会这么做肯定是模仿谁的行为。

“跟谁学的?”异种状似亲昵,实则危险地以鼻尖轻抵律若的发丝。

律若望了它一眼,似乎有些困惑。

“学长。”律若回答。

异种的手指一停。

——的确是跟“学长”学的。

以前律若和样本在鸢尾阳台一起渡过下午的看书时间,随年岁增长,样本对他的逗弄也与日俱增。有时候,律若在桌子对面好端端地写论文,样本就要轻轻叩叩桌面,请他帮自己拿本参考书过来。

其实样本压根就不需要那本参考书。

他就是想逗逗小学弟罢了。

但律学弟完全没发现“学长”的逗弄,每次都会起身真的去帮他拿书。

等穿着学院外套的学弟拿着书回来,放下要走,样本却抓住他的手腕,将人带进怀里,在月季花丛下难抑情意地吻上他的眼睫。等学弟困惑地问他是在做什么时,他以指腹碾了碾情感淡薄的学弟唇角,晦暗片刻,浅笑说,是感谢学弟帮忙。

异种不说话。

似乎以为“学长”不高兴,律若认真补充:“法律配偶不是别人。联盟婚姻法规定,配偶关系续存期间,双方拥有对彼此超越普通人的亲密关系。”

所以照搬学长的感谢方法不算违规。

异种静静听着律若一字不漏背出当初签下姓名的婚姻契约。

它唇边的笑意忽然淡了。

一瞬间,它感觉到了,自始至终,律若望着的,都不是它,而是透过它在望“样本”。

阴郁与暴戾几乎要摧毁一切。

给律若披上外套,领他回家的是样本,不是它。拉着律若的手,将他拽入月季花荫的,是样本,不是它。最后,握着律若的手指,牵着他写下“一见钟情的钟,常青如柏的柏”的,也是样本,不是它。

不是它。

它只是个可怖的、丑陋的、见不得光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