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九 南城

乌纱 西风紧 2614 字 2022-09-13

张问意犹未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便装长衣,便说道:“本官和你一起去,樵夫如此悲惨,本官也多少接济些,聊表心意。到时候你也别说我的身份,省得麻烦。”

王老铳听罢面上一喜,急忙赞张问宅心仁厚,要知道这样的大官出手可不是拿铜钱,随便摸出来就是黄的白的。其实张问只是想趁着想起火器的时候,多了解些信息而已,他又不愿表现得太急切,留下王老铳如此身份和层次的人彻夜长谈。于是张问想着左右也是说话,过去顺便做做好事还是可以的。

这时张问又听见了秦玉莲的声音道:“敢情张大人还挺关心百姓疾苦嘛,您做父母官肯定好,可您干嘛要掺和兵事呢?”

张问听罢心里又是一阵不爽,这个女人怎么说话不能好听点呢?他回头说道:“你跟着我干甚?”

秦玉莲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因为秦玉莲是千总,张问左右的军士都没她大,所以就都听着就听着,而这时张问的老婆张盈终于忍不住了,冷冷道:“秦将军,你不懂什么是上下尊卑?”

秦玉莲这才注意到张盈,打量了一番,噗哧笑道:“我说妹妹,你知道上下尊卑,可你装成书童,就要注意书童的身份吧?”

张盈脸上一红,带着怒气道:“大人是朝廷御史,正四品命官,你敢在大人的面前骑着马,不怕军法王法吗?”

秦玉莲道:“张大人有轿子不坐,偏要走路,末将有甚办法?”

张问想和王老铳说话,坐娇坐车的话,总不能让一个低级军士同轿吧?礼贤下士可以,但还是需要注意身份。

这时张问不耐烦道:“得了,本官懒得和你计较,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别在旁边叽叽喳喳,老子听得烦。”秦玉莲又驳了一句,好像觉得和张问斗嘴很有意思似的,张问不再理她,而转过头和那王老铳说话,借机了解火器的运用。张问不必自己会用火器,但需要知道它们是怎么使用的。

一行人转过几条小街道,来到南城一处房屋破败的街面,街口站着一堆衣衫褴褛的人,见着张问等人,都涌上来,叽叽喳喳地说道:“老爷要力夫么?”“家丁护院,收账打杂担水,什么都能做。”“抬轿、侍候马料……”

张盈和玄月见人里不仅有汉人,还有蒙古装扮的人,都十分紧张地护住张问,玄月见人冲过来,哗地拔出腰间的弯刀,喝道:“站住,我们不需要人,站远点!”

众人通过街口,张问才叹了一句:“怎么还有蒙古人和百姓混在一起了?”又走了一段路,到了一处破院子门口,王老铳指着门道:“王樵夫家就在这里……咦,院门怎么虚掩着?”

王老铳急忙跑进院子,张问也跟了上去,刚进院子,张问便看见院子堆着的杂物散乱一地,觉得不太对劲,见王老铳径直往里跑,张问忙喊道:“老爷子小心,不太对劲……”话音刚落,突然嗖地一声,刚跑到屋门口的王老铳“啊”地惨叫一声,肩膀上插上了一支箭,急忙用手把住,一股鲜血顿时从他的手指缝里浸了出来。这下王老铳又多了一道可以炫耀的箭伤。

“相公小心!”张盈第一个挡在张问的身前,随从的把总军士也刷刷拔出腰刀,顶住屋门。张盈抓住张问的手,说道:“相公快出院门。”

这时里面哇哇乱叫了几声,三五个蒙古跳了出来,拉弓便射,顿时一个军士中箭倒地。把总大怒,吼道:“杀!”几个军士提刀就冲上去,叮当打将起来。张问急忙退出院门,把总给了军士印信,叫他去城门叫援军。

援军还没来,院内的军士已经走了出来,单膝跪道:“禀大人,杀了三个蒙古乱贼,捉了两个。兄弟们正在搜索其他地方。”

院子很小,既然几个蒙古人已经被拿下,张问不觉得再有什么危险,便带人走了进去,见中箭受伤的王老铳正蹲在墙角里呻吟,便叫人过去救治。只听得屋子里哇地一声哭喊,张问遂和大伙寻着声音,推开漏风的破口,走到屋子里查看。

屋子里和外面一样冰冷,这个曾经打柴为生的樵夫,自己却烧不起柴。张问等进屋一看,只见一个瘦弱面黄的小女孩正扑在床上大哭,脸颊上全是鲜血,是床上的尸体给她染上去的。床上鲜血淋漓,躺着一具尸体,大概就是那个王樵夫,不幸被人杀在床上。

张问见那小女孩没穿裤子,衣衫被撕得破烂不堪,胸口的只微微凸起一点,还没怎么发育,那光腿之间却有血迹,估计先前被那几个蒙古人给强暴了。张问顿觉是人间杯具,便脱下批在自己身上的大衣,给那小女孩搭在身上。他不知道说什么,又退出了房间,旁边的秦玉莲等人纷纷解囊,留下了一些金银财物,方出门来,听得秦玉莲说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大人那件大衣,得值几百里银子吧?”

张问也不理她,又从腰袋里摸出一锭金子,走到墙边,王老铳正在那里让人给他包扎伤口。张问把金子塞到王老铳的手里,说道:“王樵夫被杀了,给他弄口棺材下葬,剩下的钱,帮忙照顾他小女。”王老铳看着手里的大锭金子,忙谢了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