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I旧神的陨员落

"那同样是一个雪天。"弗雷德说,"事情就发生在类似现在这样的天气。十年之前,火车还没现在这么方便,因此我们被困在了路中间。

……甚至都不是火车铁轨的问题,就只是下了大雪,所以火车没法继续前进了。我们在那儿困了好几天,每个人都心灰意懒。

"那个老人,他让我叫他艾德温。艾德温当时已经六十多岁了,火车停在那儿的日子让他十分难熬。因此他才会和同车厢的我搭话。

"那个时候我刚刚接手家里的生意,前往北面的国家谈生意,没能得到什么好的结果,不得不孤身人回来。我当时十分彷…我不知道您是否能明白这种感觉。

"我当时的确想听一些年长者说说话,总觉得他们能给我带来一些合理的意见,或者说他们的人生经验。可能不会真的带来什么帮助,但是起码是某人的过往经历。但是我又不怎么好意思承认这-点

"总之,那个时候我们就聊了一阵。我也说了一些我家里的烦恼。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艾德温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亲近了。

"因此,他想要在临死之前,将一些事情告诉我.……也不一定是我。只是我恰巧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于是他也只能告诉我。"

说到这里,弗雷德不由得停顿了一下。他望向那即将熄灭的火炉中的火苗。隔了一会儿,他说∶"当时,艾德温的生命也如同这火焰,将熄未熄。"

西列斯迟疑了一下,最后声音低沉地说∶"所以,其实你很清楚,艾德温说的都是真的。"

弗雷德愣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当他这么承认的时候,他反而感到轻松,又或者更加沉重了。他苦笑了起来,隔了一会儿,他说∶"的确如此,但是……

"但是,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艾德温实际上希望我去为他解开这个谜团,可是我,我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而他说的那些事情,那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如同世界在那一刻突然变了一副模样。原本平和、温柔,现在却狰狞、暴力。

"世界怎么会是这样呢……我不敢相信。可是,我也的确得知了艾德温的经历。海洋、阴影、蠢动着的可怕过往…….

他喃喃说着。看得出来,时隔多年,因为火车再一次停运,他不禁想到了十年前发生的一切。那是难以泯灭的,确切发生过的事情。

西列斯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会儿,弗雷德回过神。他向西列斯道歉,同时也彻底冷静下来。他说∶"艾德温对我说的事情,主要就是海洋中的阴影。他说他是在一种非常奇怪的状态下望见的。

"当时他去到海边……就是米德尔顿,就是刚才那个外国人说的,米德尔顿。他去了米德尔顿的其中一个繁盛的港口城市,具体是哪座城市我也不记得了。

"他的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又不习惯海边的气候,因此很快就重病缠身。有一段时间,他苟延残喘,甚至已经不想活下去了。

"于是他想要投海自杀。他是这么想的,并且在某一个夜晚,也这么恍恍惚惚地想要去做了。

"但是,当他踩进那冰冷的海水里的时候,他突然一个恍神,感到自己仿佛能看见夜晚中海面下巨大的阴影……

"而他走进去,就是羊入虎口、就是主动送死,他会被那阴影吞噬,甚至连灵魂都不可避免。

"这种恐惧让他决定返回陆地,那甚至超过了他对于死亡的恐惧……不,应该说,他原本已经不害怕死亡了,可是……可是那阴影,远比死亡可怕。

"他说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海边的,只记得恐慌、不安和惊惧。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趴在沙滩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之后,他匆忙离开了那地方。但是他仍旧无法忘怀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他在记事本上花了无数的画,都在描绘那个夜晚他的经历。

……在我们分别的时候,他已经无比衰弱。他说他不打算回家,打算在外头找个地方,迎接自己的死亡。他离开之前,将他的那本记事本交给我,嘱托我将那本本子烧掉。

"他让我无论如何都不要翻开那本本子。他说这是他临死前最后的心愿。但是……但是我没能做到。在真的烧掉之前,我还是看了一眼.…我还是看了一眼!

"我真不应该看的,真的。先生,我真不应该。明明知道这事儿是错的,可是还是这么做了。我看了一眼,然后那阴影也将跟随我的一生。

"那是发生在十年前的事情,可即便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即便我已经功成名就,即便那个老家伙的尸骨恐怕都化为灰烬了,我还是会受到此事的折磨,永远永远……."

弗雷德喃喃说着,并且神情也逐渐萎靡下去。他像是无可避免地被此事影响了,尤其是他的意志。

西列斯静默地望着他,最后,他说∶"不管如何,弗雷德·达德利先生,您已经成功度过了这十年,不必再去想那些过往的事情了。"

….借您吉言。"弗雷德苦笑着说,"希望我能够做到。另外…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说∶"也十分谢谢您乐意聆听我这个秘密。这个保守了十年的秘密,或许,也终于到了难以沉默下去的时刻。

"如同那个时候的艾德文一样,我也只是需要一个人,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来聆听这个故事。

.….或许我不该多嘴。但是,我也不希望您因为对于海洋的好奇心,而陷入到与曾经艾德温相似的境地。那真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与西列斯告别,然后离开了这个房间。

等他离开,琴多便走了进来。他说∶"怎么样?"

西列斯将弗雷德的说法告诉琴多,随后思索了片刻,最终说∶"又是米德尔顿的海洋。我想,那地方恐怕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琴多,我记得,你曾经说你去过米德尔顿?"

"是的。"琴多说,"无烟之地的许多探险者就来自米德尔顿,另外,普拉亚家族在米德尔顿同样拥有一些资产。我偶尔需要前往米德尔顿。

"但是,从你此前的描述中,我很难感受到米德尔顿的.……神秘?"

西列斯使用着这个词语,但是又摇了摇头,感觉这个词并不是十分贴切。

他转而形容说∶"我只是感到,米德尔顿…….一个滨海、捕鱼业发达的国家,一个仍旧崇拜着阿莫伊斯,并且十分尚武的国家。

"尽管所有的传闻中,米德尔顿的居民都祟拜着阿莫伊斯,但是,人们似乎都不认为这是一个非常拥有''旧神''色彩的国家。''

琴多点了点头,他能明白西列斯的意思。他说∶"就是这样。人们都觉得米德尔顿是个很世俗的国家,一个…不那么疯狂,也没有很多旧神追随者的国家。"

但是,西列斯心想,这反而与那无穷无尽的海洋传说十分不相符。他已经听闻了许多关于海洋的奇闻异事,可是,与海洋直接相关的米德尔顿,却仍旧活在某种世俗的、普通的状态之中?

这有些矛盾。

最后,西列斯只是说∶"我们不能在这儿空想,或许回头可以问那位向导和翻译,打听一下米德尔顿的历史与过去。"

琴多也赞同这个想法。

他转而说∶"时间不早了,您还是应该早点休息。明天就要前往比德尔城了。

西列斯恍然回神,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将近十点了。他不由得说∶"我知道了。琴多…….

他正要让琴多也早点休息,但是抬眸望见琴多的表情的时候,他却停了下来。隔了片刻,他有些困惑地说∶"琴多?"

琴多正专注地凝视着他。他说∶"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分开了。我已经开始想念您了。"

西列斯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他说∶"我们还可以在梦中见面。"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琴多低声说,"如果不能在现实中拥抱您的话,那我就感到我的生命将要枯萎了。"

"我还在这儿,琴多。"西列斯说,"我们不会分开太久的。"

琴多抱住他,蹭了蹭西列斯的肩窝。他不情不愿地嘀咕说∶"我真希望这个冬天快点过去.不,我真希望您能早点从米德尔顿回来。"

西列斯哭笑不得地想,他都还没抵达米德尔顿,琴多就已经催促他快点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该期待米德尔顿之行快点到来。"

".….为什么?"琴多有点不解地说。

"因为……等我从米德尔顿回来后不久,"西列斯说,"你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琴多愣了一会儿,然后更加哀叹说∶"那我可是越来越迫不及待了。"

西列斯难免笑了一声。

他说∶"走吧,琴多,早点回去休息。"

他们回去的时候,贝拉教授正好在通知明天出发的时间。他们将在明天下午两点多出发前往比德尔城,那刚好可以让他们在康拉德酒店吃完午餐。

这个时间也让洛伦佐松了一口气。他看起来还毫无睡意,只想继续在外头狂欢。不过,也没人阻上他这么做。

一楼仍旧热闹喧哗,不过三楼已经陷入了安静。西列斯最终决定睡在琴多的那间房,与恋人一同度过这个夜晚。两张床,那很完美。

这让他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来到马尔茨、第一次前往无烬之地时候的感觉。那时候他与琴多还十分陌生,不过事过境迁,情况却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晚安,琴多。"他说。

琴多翻了个身,望见西列斯在黑暗中的身影。他怔了一会儿,感到美梦成真,感到如梦似幻。得自阿卡玛拉的力量的玫瑰就摆放在床头柜上,琴多出门的时候特地将这也打包带上了。

最后,他低声说∶"晚安,西列斯。"

第二天早上,他们都是在七点多醒来的。上午的时间他们被切斯特和洛伦佐拉去打牌。洛伦佐说出门在外就别那么辛苦,切斯特说适时的放松是有必要的。

西列斯无法反驳这两人的话,此外琴多也乐见其成。于是他们就打了一上午的牌,同时还被酒店内的其他人围观。

有些人显然知道诺埃尔纸牌的存在,并且因为他们在酒店餐厅里打牌的举动,自己也手痒痒,组起了另外的牌局。

拉米法大学的教授以及往日教会的骑士、调查员们,早在那列火车上的时候就已经玩上手了。现在,他们简直轻车熟路,甚至在给一些好奇但不清楚玩法的人们介绍规则。

西列斯结束一场牌局,抬眸望向周围,恍然感到这场面意外的熟悉。

…是的,就是他与琴多、向导玛丽从黑尔斯之家附近的矿脉回来,然后看见黑尔斯之家营蓬一楼满是牌友的那种,奇妙而惊讶的感觉。

有些人打牌上头,想赌钱,但是有来自无烟之地的探险者,为他们科普说,诺埃尔纸牌中隐藏着与神明有关的秘密,因此不能与钱财扯上关系,否则就会受到诅咒。

于是那些想赌钱的人立刻就退缩了。

但是西列斯本人却因为这事儿而感到些许的惊讶。他没想到自己当初的说法最终会演变成这样。

不过琴多倒是不出意料,他低声跟西列斯解释说,任何与旧神有关的事情,最终都必定会与"诅咒"有所牵连。

毕竟,有时候人们想做什么坏事,但是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暴露自己,于是就只能借用"旧神"的名义,将一切都推给"旧神的诅咒"。

"事情就是这样的。"琴多露出了冰冷的微笑,"您不能指望那些探险者的道德底线。当然,在命运纸牌这件事情上,这种做法或许是件好事。"

西列斯微微一怔,最后也难免叹息了一声。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消磨过去。中午,在康拉德酒店的餐厅吃过午餐之后,他们便前往火车站,登上了开往比德尔城的火车。

在火车上安顿下来之后,西列斯也找到机会,与随行的向导和翻译进行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