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避难所计划

10月12日,周五。

凌晨四点,西列斯与琴多从梦境中醒来。

今天西列斯依旧没有在梦境中迎来什么进展,他期待的那几个人——加勒特·吉尔古德、赫德·德莱森,以及埃米尔·哈里森——都没有出现在梦境之中。

这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僵持局面,仿佛这三个人非得一同出现、一同拥有进展一样。

相比之下,西列斯更加担忧埃米尔的情况。他考虑着是否有必要给那名老画家,也就是埃米尔的外公,奥尔登·布里奇斯写一封信。

理由可以是现成的。

西列斯与这位老画家还是保持着一些联系,偶尔他会给奥尔登写信,询问一些相关的学术知识,或者分享一些艺术领域的信息。

正好几天之后就是来自堪萨斯的学术团队访问的时间,他或许可以拿这个理由去给奥尔登写封信。他实在有些担忧那边的情况。

于是,等他们起床之后,西列斯就首先去书房里书写了给奥尔登的信件。

他在信中提及了堪萨斯的学术团队的问题,以及拉米法大学将要建立美术学院的事情(这事儿如今几乎人尽皆知),又在信件的末尾状似不经意间询问了最近埃米尔的学业情况。

……有那么一瞬间,他啼笑皆非地心想,他们或许各自都了解阴影信徒的存在,但是现在却不得不这么闪烁其词地对话。

不知道阴影信徒那边是否会知晓这封信的存在和内容,不过距离神诞日不远了,他现在也没必要继续藏拙。这已经是图穷匕见的时刻。

倒不如说,阴影信徒说不定反而会因为他如此“迟钝”地意识到布里奇斯家族的问题,而暗地里感到轻蔑吧。西列斯希望他们能将这样的轻蔑保持到最后。

他正想着,琴多来到三楼敲了敲书房的门。

“怎么了?”西列斯回过神,便问。

“邮差先生来送信。”琴多耸了耸肩,便说,“您可以将您的信交给他,让他顺路带去马车行。”

“好的。”西列斯说,他将信纸装进信封,然后和琴多一起下了楼。

琴多始终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表情,直到西列斯将那封信交到邮差先生的手中,他的表情也未曾变化。

这让西列斯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呃……好吧,我得承认,在听说了您的乐园之后,我看这些纸张怎么都觉得奇怪。”琴多摊了摊手,“我控制不住这种想法。”

西列斯不由得失笑,他说:“现在那还不是我的乐园,我还没成为神明。所以这些纸张就只是普通的纸张。”

“那也差不多。”琴多亲昵地过来吻了吻西列斯。他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像是这种亲吻,以及西列斯唇上的温度,终于让他感到了平静与……“一切如常”。

“……我成为神明会令你感到不安吗?”西列斯有点困惑。

一直以来,琴多似乎就是将他奉若神明。他习惯了琴多的这种态度,现在倒是颇有些新奇了。

“并不是不安,我当然相信您。”琴多低声说,“但那的确会有点不一样。同时,我感到些许的激动。我会目睹您成为神明,跟随您去往那个新纪元……一切好像都会改变。”

“但也不会改变那么多。”西列斯说,“比如我们。”

琴多怔了一下,他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逐渐流露出熠熠生辉的笑意。他说:“是的……您说得对。‘我们’永远不会改变。”

西列斯吻了吻他的唇瓣,然后说:“那让我们来看看邮差先生送过来的那封信?”

琴多的目光中表现出一丝震惊,像是因为西列斯在这个时候,竟然不选择将这个吻深入下去,而选择去查看那封信。

不过他也只能小声地嘟哝抱怨了一句:“好吧、好吧……那封信。”

那是来自普拉亚家族的信件。

信封上其实没有凯利街99号这个地址,说明是邮差先生顺路送过来的。

琴多将信封拆了,展开信纸阅读起来。西列斯则去了厨房把他们两个的早餐拿出来。

等他端着两个餐盘走出厨房的时候,琴多已经将那封信的内容读完了。他饶有兴致地说:“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想先知道哪个?”

地球和费希尔世界怎么都流行这种问句?西列斯不禁在心中想。

他便说:“坏消息。”

“那么就是……”琴多随手将信纸放到了桌上,说,“菲尔莫尔家族给一家帽子厂下了一笔数量庞大的订单,他们预计在神诞日之后交付商品。”

“……帽子厂?”西列斯的确有些意外了。

“是的。”琴多点了点头,“因为您关于帽子的那个猜测,所以普拉亚家族最近一直在关注城内的帽子销量,不过整体而言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但是昨天他们注意到那家帽子厂的员工表现得十分兴奋——有位邮差先生恰巧去那边送信——打听之后才知道,他们刚刚得到了一笔巨额订单,当然十分激动。

“订单来自于菲尔莫尔家族,因为邮差先生送了一封来自菲尔莫尔家族的信件,而那个信封来自银行,恐怕是为了交付定金。

“……同时也是因为,工厂内部有消息传了出来,菲尔莫尔家族似乎并没有要求他们保密。

“总之,这家工厂正全力进行着生产,在神诞日之后这批帽子就会到菲尔莫尔家族的手里……并不能确定他们订购帽子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也或许……”

“或许是为了他们的计划,不是吗?”西列斯声音低沉地说,“他们一早就准备好了。”

根据西列斯的推测,帽子很有可能指向了翠斯利的污染。

翠斯利的污染会让人想象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变异,往植物或者(很有可能也包括)动物的方向变异。这种想象最初可能只是停留在大脑之中,但是或许最终将会变成事实意义上的变异。

许多因迷雾而产生的变异生物显然就是这么来的。

在这种污染仍旧停留在想象阶段的时候,人类在这个时候还能保有一定的理智,但是那种控制不住的幻觉会让他们本能地想要戴上帽子,仿佛这样就能遮掩住、制止住身体的变异。

理论上讲,“复现自我”的仪式是可以对抗这种污染的。

但尴尬的是,坎拉河的污染可能在过去十四年前彻底污染了拉米法城的居民,那种污染可能是潜移默化的,可能是这些人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

这种顽固的、难以祛除、甚至没有人意识到的污染,也会在他们使用“复现自我”的仪式的时候如影随形地贴附过来。

换言之,启示者们复现出来的那个“自我”,可能就已经携带了翠斯利的污染而不自知。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真要复现自我,那么说不定适得其反,甚至会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西列斯认为,这就是阴影信徒明知道“复现自我”仪式的存在,却仍旧不慌不忙的原因。因为即便是“复现自我”仪式,也不可能抹杀时光的影响。

此外,西列斯倒是的确可以利用判定的力量,让拉米法城居民受到的污染彻底清除。

但是一方面,这种做法显然会暴露他拥有“命运”的力量的真实情况,至少会让“阴影”怀疑这一点。

西列斯希望“阴影”以为他拥有虚幻的力量,或者继承了安缇纳姆的力量,或者随便其他什么力量。他并不希望自己在这个时刻,暴露出与“命运”相关的力量。

另外一方面,这个数量级的判定他此前也没有尝试过,或许反而会让他自己受到同等的污染——这种对等性他曾经在球球那儿听闻过,关于改变过去的时光也必定会被时光长河反噬的事情。

他不相信命运的力量这边不存在相应的说法,“改变命运”难道就不会被命运反噬吗?只不过他过去并没有给太多人进行过判定,所以这种反噬的力量十分微弱。

……但是他仍旧记得,骰子曾经跟他提及过“灵魂上的灰尘”。

当时他以为那可能是因为他去了一趟黑暗之海,所以才有可能沾染上所谓的“灰尘”。但是在那之后,他数次前往黑暗之海、神明宇宙,也没见骰子说到什么灰尘。

所以,西列斯暗自怀疑,这所谓的“灵魂上的灰尘”,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判定了他人的命运,而受到的命运力量的微弱反噬。

他毕竟还不是命运的神明,尽管是通过骰子来使用命运的力量,尽管他的意志已经挺高了,但是使用力量也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这个问题上,琴多反而要好一些。李加迪亚的力量始终流淌在普拉亚家族的血脉之中,那是他们生来就拥有的,就是其自身的力量。

只不过,李加迪亚的血裔永远不可能跨越人类与神明的界限,只能“使用”而非“拥有”这份力量。

总而言之,阴影信徒大概率是打算在神诞日,通过某种办法激发、加深这种可怕的污染,以拉米法城内这幅可怕的末日图景,来迎接“阴影”的到来。

而西列斯这边自然是打算阻止他们——从源头上阻止,让他们别去进行这样的行动。

西列斯并不希望这样的污染真的发生,让人们真的以为自己会往动物或者植物的方向变异。

琴多叹了一口气,他露出了一个费解的表情,并且说:“‘脑袋开花’……老实讲,我最无法理解的一点就是,阴影信徒难道认为这十分时髦吗?我实在无法苟同他们的审美。”

西列斯笑了一声,为琴多这冷酷戏谑的讥嘲。

不过他实际上也相当清楚,阴影信徒的大脑与观念,已经很难用人类普遍意义上的观念来形容。他们完全成为了“阴影”的奴隶,成为了文明的对立面。

这种想法实际上是令西列斯感到沉重,而非放松。

他便转而问:“那么,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关于堪萨斯的那个学术访问团队。”琴多说,“他们的身份都相当清白、简单,恐怕与阴影信徒无关,的确只是进行正常的学术访问。”

西列斯点了点头,又问:“关于他们的行程拖延?”

“恐怕是因为近来堪萨斯那边的糟糕天气。据说堪萨斯在过去这个十月的上半月里,一直在下着暴雨。”琴多说。

“这可有些稀奇了。”西列斯不禁说。

堪萨斯的气候实际上比康斯特这边好得多。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随着无烬之地和福利瓯海迷雾的消散,周边国家的气候条件总归是会发生一些改变。

尤其是在如今这种迷雾变动频繁的日子里,这种天气的变化当然也会同样频繁。

不管怎么说,学术团队的清白无辜让西列斯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是不想在这个关头迎接什么特殊的变化。

当然,学术团队在堪萨斯的时候完全没问题,但他们来到拉米法城之后的境遇,又将是另外一回事。西列斯还是希望尽可能让这群学者置身事外。

吃过早餐,这封信相关的话题也告一段落。他们一起去了拉米法大学,处理一些大学那边的事情——时间临近期末了,琴多助教先生又开始暴躁地面对学生们的可怕作业了。

更加可怕的是,面对学生作业的时候,他的暴躁可能比面对“阴影”的时候还要更加强烈一些……

中午他们依旧是在拉米法大学解决了午餐。而下午则是一贯的俱乐部活动时间。

这也是这个学期的最后一次俱乐部活动。

如果回顾一下这个学期的话,那么西列斯会认为这个学期的时间过得出人意料地快。他认为最关键的原因就在于,他或多或少地有些心不在焉。

他不可避免地将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解决“阴影”与阴影信徒的事情上。一开始是为了调查拉米法城内的许多事情,后来也是为了解决“阴影”脱困之后在费希尔世界闹出来的许多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