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道长的深情道(5)

“景道长真大……嗝……义凛然。”

箬竹不小心打了个嗝,她午饭吃多了。

景问筠就站在门边,神情寡淡,叫人看不透他内心在想什么,或是压根心如止水什么都没想。只是今夜无风,箬竹却看到白衣道长如松身形,在她打嗝停顿的刹那,摇晃了一下。

似是受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震惊。

箬竹想要解释刚才的乌龙,结果甫一张口:“嗝——”

又一次打嗝,从喉咙漏了出来。

偏生坐在她身旁台阶的花青并没有意识到这言语有何不对,只当是箬竹在教她如何正确地夸人,于是有样学样,甚至刻意拔高声音喊道:“景道长真大。”

话音戛然而止,省略去打嗝之后的内容,没有后续了。

行经院子外的周府下人闻声,纷纷停下脚步往内院探头探脑望来,箬竹瞧见景问筠脸色明显阴沉了几分。

她隐隐预感,这样被断句截取之后,似乎有些奇怪难言的歧义?否则怎么会让素来面无表情的无情道长,都乍然变了脸色。

而不等她想出歧义在何处,倚靠门扉的景问筠突然凉凉开口:“轻浮。”

语罢,转身回了屋中,没再多给予她们半个眼神。

箬竹这才后知后觉,“真大”寓意何为,又“大”在何处,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花青一眼。

天可怜见,她要说的是,大义凛然,这是个标准的四字成语。因为景问筠时常为民除妖邪,胸怀正义,所以配得上这至高的四个字。

怎么好端端的褒奖,在她不合时宜的打嗝之后,竟成了那种意思。

更有甚者,花青愚笨而不自知,在惹恼了景问筠后,还扯着箬竹的衣袖问:“我刚刚说错话了吗?怎么道长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箬竹很想点头,你确实说错话了,大错特错。

但她被花青用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盯着,细想之下,其实不谙世事的小蛇妖第一次追人就碰上铜墙铁壁无情道,也怪可怜的。而且这事根本原因还在于自己那个嗝,不能完全怪到花青身上。

无奈叹了口气:“你没错,是景道长理解错意思了,我帮你去向他解释解释。”

恰巧景问筠进屋后房门没关,箬竹象征性地扣了两下门,在里头传来清冷声音的应允后,走进去屋内。

她抿了抿唇,深吸口气尽量把打嗝的冲动咽下,组织着措辞说道:“那个,刚才花青想说的其实是景道长你真大……嗝……义凛然,没有别的污七八糟意思。道长你大……嗝……人有大……嗝……量,别往心里去。”

景问筠坐在烛火下,暖黄火光照得他面容曲线无可挑剔,眉骨略高。他沉默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箬竹以为他还生气介怀那句话的轻浮之意,一鼓作气准备继续劝说。可她刚启唇,景问筠忽而眉梢微动,眼睛微眯起:“你就这样喜欢说那个字?”

哪个字?箬竹微愣。

她稍稍反应了半瞬,自己刚才说话时,除了不受控制的打嗝,似乎没有特意多说哪个字眼。

倒是每回打嗝的位置……

箬竹后知后觉,似乎都停顿在了同一个字后!像是在强调……大!

她盈满率真的眼睛眨了眨,反问道:“难道你不喜欢这个字?”

景问筠自然不会回答这个无聊且低俗的问题,但他的缄默,在箬竹看来就成了默认的意思。

箬竹暗自咋舌,这不能吧,据她先前在人间生活二十余年的丰富经验来看,人族男子都好面子,最忌讳被人评论其不够雄姿英发。莫非,景问筠是个例外?

其实这还真说不准,毕竟眼前这白衣道长修的无情道,就算再貌美袅娜的姑娘站在他面前,都能无动于衷。

箬竹摸着下巴认真沉思起来。

她方才教授过花青,夸人要夸在对方高兴的点儿上,哄人也是相同的道理,得避开逆鳞顺毛摸。既然景问筠的逆鳞是那个字的话,她说说反义词应当就算是顺毛了。

景问筠瞧着眼前少女脸色几番变幻,从惊诧愣怔,百八十度大转弯到咧嘴傻笑,实在不知她想到了些什么。正想提醒她口水快要笑得流下来了,便是这时,少女悠然开口了。

她说:“道长可知,我前几日读了一篇文章,名叫《核舟记》。文中描写了一枚极袖珍的桃核儿,经过精心雕琢,最后居然成了活灵活现的小舟。遂我又想起了常言总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由此得见,小,也是为世人所喜爱称赞的。”

景问筠听她说的头头是道,那双眼睛在旁征博引的时候,熠熠闪光,比星子还要明亮。睫毛扑朔眨动,隔着夜晚月光,撞进景问筠无波无澜的瞳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