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道长的深情道(9)

合欢宗女修喜欢怎么样的男子,箬竹不清楚。反正,她是不会喜欢面无表情,且惜字如金这种冰块脸的。

只是这晌景问筠眸色突然变得极深,不比往常看任何东西的淡若无物。他眉形斜飞,便衬得眼神格外浓黑,似是坚定地想要个答案,莫名让箬竹心里有些发杵。原本想要呛景问筠的话,不由自士咽回了肚子里。

也真是奇了,箬竹别过脸想。

以前面对池惟青,那个坐拥天下江山的九五帝王,她都从没有过这种心里发杵的感觉。

怎么现在,偏偏就被景问筠这个无情道弄懵了,总不能越活越犯怂,越活越倒退吧。

这个想法乍然在脑海浮现,她又越发愣怔。

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把两个人进行对比?一个体贴备至,另一个则是死人棺材板脸,分明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箬竹撇撇嘴继续往前走,没搭理景问筠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她仿佛听见身后景问筠叹出一口气,才跟上来。

因为景问筠要去合欢宗,所以两人便没有再回周府,而是直接从郊外再往东行,去到相邻的另一座县城。

此时已是夜半四更天,百姓沉睡,城池亦沉睡,不见一盏灯火。箬竹找了家客栈,抬手敲门,伙计立马挪着眼睛前来开门,手中却没有提灯笼。

“要两间上房。”箬竹道,“如果不麻烦的话,再送些饭菜上来就更好了。”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她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况且,箬竹素来有个小癖好,那就是心情郁闷的时候,喜欢用大吃大喝来排解,这样,勉强能让情绪稍稍缓和些。

如今眼见着自己选中的姻缘任务对象,极有可能再无交集,她心情自然好不起来。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伙计端着饭菜上楼来敲门。

这客栈说来也奇怪,里里外外一点光亮都没有。若非她用灵力探查过方圆几里确实没有阴魂厉鬼,险些都要怀疑这儿是不是座鬼宅。

夜色漆黑,箬竹此时站在门边儿,她连伙计具体送来了哪些食物都看不清,而她方才在屋中找了一遍,偌大上房里各种住店的物什都齐全,却唯独没有蜡烛。

黑灯瞎火的,让人如何吃东西?怕不是得把筷子送进鼻子里头。

“敢问店家,可否点盏灯?”箬竹对伙计道。

“两位客官,实在抱歉。”那伙计面有难色,“小店并非故意不点灯,而是今日晚间突然发现,库房中所有蜡烛都受了潮,没法用了。还请两位客官多担待些,今夜这房费就只收你们一半。”

“罢了罢了。”箬竹摆摆手,没再计较这小细节。

她自从天宫又跌落人间,就深觉常年围绕着自己的倒霉运回来了,今日各种糟心事加在一起,也不过是常态。

这不,她动了筷子之后发现,就连这客栈伙计送上来的饭菜都是生冷掺半,很是难吃。

箬竹手肘抵着桌面,单手撑住腮帮子叹气。

这被困人间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啊。

如今花青已回妖界,景问筠这桩姻缘注定是夭折了,她不可能真的老实巴交跟人去合欢宗走一遭。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下一个任务对象,撮合姻缘,才有机会赚够功德回天宫。

而她当初能选中景问筠纯属意外,更换任务对象的话,要去哪儿再找其他合适的人呢。

箬竹绞尽脑汁想了大半夜,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到后头困意席卷,直接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翌日醒来,她发现自己肩上多了件外披。纯白色的,找不到一条仄痕和一点污渍,俨然是景问筠的衣裳。

倒不知这人昨夜何时进了她的房间?不大像是无情道的作风。

当箬竹收拾完毕出门,就见景问筠已经坐在了客栈大堂中。

他一袭白袍,坐在市井烟火中格外显眼,背脊挺直的像是一支笔杆,纵使周遭再熙攘吵闹,也无法引他侧目。

箬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拿着的白袍。

乍瞧,似乎和景问筠身上那件别无三致。直到她走下楼,离得近了才发现,两件衣物仅有的差别在襟领,分别为浅些的天青色和深些的翠青色。可见他这人委实古板。

景问筠察觉到身后人站了小半晌也没上前,索性回头,问她:“昨夜睡得可好?”

“马马虎虎吧。”箬竹回答得敷衍,“你的衣服,还给你。”

景问筠接过衣袍叠好,上头残留着独属于她的淡淡甜香,指尖不由自士在衣料多摩挲停留了一瞬,而后才抬手邀请她同桌坐下。

桌上摆满了各式早点,箬竹却只看了一眼那些个包子馒头就别开眼。这家客栈的饭菜有多难吃,她昨晚已经见识过了,大清早的,实在不想再让自己的味蕾受摧残。

她拉出椅子落座,但并没有动桌上筷子,而是抬手叫来了一名伙计,问道:“劳烦打听一下,你可知这城中有哪处地方,最是适合郎君佳人谈情说爱?”

景问筠蓦然皱眉。

箬竹没注意到他细微变化的神色,顾自在心里想着,她要抓紧找新的任务对象了。

伙计挠了挠头似在思索,反倒是边上一桌食客抢先道:“这还不简单!”

“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当然非红袖招莫属了!”

开口的男人嗓门偏大,这一吼,几乎大半个客栈的人都听见了,当即响起阵阵哄堂大笑。其中也不乏有旁的人附和说:“确实如此!确实如此啊!”

还有摇着折扇的富家公子摇头晃脑,文绉绉地吟了一首词:“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春衫薄呐,红袖招呐,好去处呐!”

这些应和的人脸上无不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再听红袖招这名字,像极了男子与红颜知己探讨琴棋书画的风雅之地,最是适合培养细水长流的感情。

箬竹眼睛登时亮了亮,既然这么多人都认定红袖招,就说明那绝对是个方便她找任务对象的好地方。

于是她又问伙计:“那么这红袖招,该如何走?”

这回伙计倒是没有犹豫:“就在咱们城中最热闹的那条街上,客官走过去,一眼就能看见了。”

“多谢了。”箬竹打赏给伙计一小块碎银子,站起身掸掸衣裙就准备过去。

可她还没迈出客栈门口,伙计突然拦住了她,说道:“客官是准备……现在就过去红袖招?”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箬竹耸肩反问。

赚功德的事儿急,当然是越早去办越好。

伙计道:“客官有所不知,那红袖招通常是到了夜晚才开门,这个时辰正是她们打烊的时候。”

箬竹惊诧:“还有这样奇怪的店铺?”

白天不开门,晚上开,也不怕生意不好?

伙计笑笑没有回答,倒是景问筠突然开口:“既如此,那我们便晚上再去。”

“我们?”箬竹瞪大眼睛侧眸看他,“你也要去?”

“有何不可?”景问筠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箬竹重新在他对面位置坐下。

她怀疑景问筠压根没有听明白红袖招是个什么去处,遂解释说:“我去那儿呢,是去谈情说爱的。”

“谈情说爱,你懂吧?就是交流情趣,和爱意,你确定要去?”她故意把语速放得很缓很慢,反复强调景问筠最避之不及的两个字。

箬竹以为自己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景问筠肯定会拒绝。

没曾想,轻抿了小口早茶的人悠悠搁下茶盏:“如你所言,我便更要去了。”

箬竹:“???”

她现在有充分理由怀疑,景问筠是被夺舍了,忍不住提醒:“道长,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修无情道的?”

景问筠:“记得。”

“那让我考考你啊。”箬竹轻咳一声,“何为无情道?”

“无心无情,无欲无求。”景问筠对上她古灵精怪的打量,对答如流,“无喜无怒,无惊无惧。”

“……”这不都记得嘛,箬竹现下是彻底看不明白了,“你自己都说修无情道就该无心无情,而我恰恰相反,正是去做花前月下那些有情`事儿的。道长你难道就不觉得这三者……十分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