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鬼王的命定缘(10)

池惟青初见她便褪尽帝王威仪眉眼含笑,景问筠坚不可摧的无情道顷刻间破碎,萧雁行因她滋生心魔。

看似一见钟情的情意,都有据可循。

箬竹没有在风遥处多待,她需要独自冷静一段时间,把自己关在了房间中,白日不开窗,夜晚不燃烛。

除却饭点有人敲门送食物来时,她会起身用上两口,其余时候都在床上坐着,被褥盖住大腿,双臂搭在膝盖,宛如一座风化了的石雕像。

也不知是因为最近饭菜非为风遥掌勺,还是因为自己情绪恹恹实在提不起胃口,总之箬竹觉得这几顿的饭菜异常难以下咽,味同嚼蜡。接连两三回相同口感后,她干脆让人别送了。

而说是冷静,其实大部分时间她都只是盯着被褥的绯红色发呆,或视线停驻在被套上用蚕丝绣制的竹纹。脑中思绪恍若千百根线头缠绕,纷扰杂乱,怎么想都理不清楚。

直到箬竹回屋的第三日,两名鬼医叩响了她的房门。

“你们回去吧,我没事。”她下意识以为是风遥找人来看看她身子状况的。

“仙君无事自是最好的,但……”鬼医顿了顿,叹息,“今日我们过来,是想请仙君去流逍殿看看,王上他的情况……不是太好。”

流逍殿是风遥住的地方,箬竹没精神,随口敷衍:“他情况不好,为何要我去看。我又不是医者,你们都治不好的毛病,我更加不行。”

门外安静了一瞬,箬竹以为是两人走了。可过去小片刻,鬼医再开口说的话,却让她不由微愣。

“仙君还不知道吗?自仙君那日离开后,王上就咳血晕厥了。我们本来觉得是伤口发作导致,应当无甚大碍,可我们用灵力渡过去的药全都被王上排斥了出来,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现象。倒是……”

“王上在昏迷中嘴里一直喃喃着仙君的名字,皱着眉像是陷入了什么梦魇,不愿醒过来。”

箬竹在短暂的愣怔后,深吸一口气,她努力撇开自己突如其来的揪心和一丝丝担忧,淡淡回应:“既然是陷入了梦魇,你们想办法把他从灵海里拉出来就是了,我仙力匮乏,你们找我也没用。”

鬼医见她是打定主意不管这事儿,无法,只能自己回去想办法。

可陷入梦魇哪敢贸然拉扯,这稍有不慎就会损伤灵海,后果绝不是他们两个小小鬼医承担得起的。

而今,只能听天由命,盼着王上能自己从梦魇中醒过来。

内殿再度安静下来,箬竹的心却没法静下来了。她看见绯红被褥上的枝枝竹纹,脑海中不断闪现出鬼医说的那句“王上在昏迷中嘴里一直喃喃着仙君的名字”。

箬竹烦躁地躺下,风遥陷入梦魇跟她有什么关系,难道还能怪到她头上不成。

是,她不否认风遥可能真的很喜欢她,但谁规定她就得回报同等喜欢的。箬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别去想那么多。往最简单了做决定,她无非留在鬼域和离开鬼域两种选择,前者就代表她接受了风遥,后者则相反。

连风遥自己都通透地说了,箬竹将他和前世三人分的很开,对他无情,更谈何接受。

既然迟早要走,那么风遥现在再怎么闹也轮不到她去管。

许是这几日身心俱疲,又难得吃得少,她虽格外烦躁,但刚阖眼不久便也睡着了,甚至还做了个梦。

梦里红烛曳曳,箬竹双腿缠在风遥腰间,双手越过他肩膀把玩银白长发,嘴里含混嘀咕:“唔……牵线,这个和哪个比较好呢?”随后她拽着风遥头发一把抓,揪起两绺开始绕麻花辫。

她整个人一副骑在风遥身上的姿势,磕磕巴巴编完一股辫子后,还不忘揉上两把风遥的头顶,将他如星河瀑布般的银发弄得乱糟糟恍若鸡窝鸟巢。

她不知扯断了风遥多少根头发,而风遥始终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就连他偶尔说上一句“阿竹别闹”,也是语声宠溺,眉目温和。

箬竹猛地从浅眠睡梦中惊醒,盯着床顶雕刻精致的竹叶雕纹,心跳久久不能平复。那是她醉酒胡闹的那一晚,原来,她清晨瞧见风遥满头糟乱都是自己的杰作么?

她不由将梦中所见风遥的眉眼,与昨晚鬼市街头,银发红衣郎君手捧花束隔着拥挤人潮盈盈望向她的模样重合起来。眼尾挑着笑,半朵彼岸花暗香浮动。

风遥在她跟前的大部分时候,都不像外人眼中阴鸷妖邪的鬼王,也不似设下陷阱捕猎的猎人。

非要说的话,池惟青和他是最像的。心思深,也确实会使些小手段诱她靠近,但皆是出于真心。分明可以用铁血手腕,却在遭她拒绝后,从不会勉强,反而妥协着退后,自己承受着黯然神伤。

箬竹最终起身下床,往流逍殿走去。

她不愿承认自己在听见鬼医说风遥晕厥梦魇时的揪心是出于担忧,但好歹自己如今这具仙身是风遥花了三月时间为她重铸的,三魂七魄亦然。救命之恩不谈以身相许,那不如拉他出梦魇,同样救他一回,算作两清。

从今往后,再别翻三世你情我愿的瓜葛旧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