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魔月之光 (w字大章求月票!)

“父亲……想看见你最真实的感情和样貌。”

“阿爸!”

感应到按在自己胸口的那只手开始失去脉搏和力量,强壮的男人握住了这只手,流出眼泪。

他大声哭泣的声音甚至传出了洞穴,令外面正在筹备给大蛇和狼仪轨的众多祭司和勇士都听见了,宛如风暴,又像是巨兽嘶吼的声音震荡大气,云层都微微晃动。

但没有人感到好笑,他们都单膝跪地,对着洞口的方向垂下头颅——龙祭司归入虚无了,这位带领整个部落跨过无数次寒灾的老人离开了他们,还能听见其他的抽泣声和哀伤的歌声。

想要哭,就可以哭,北境的男儿不以礼仪掩盖自己的情感。

当达洛特走出洞穴之时,他怀中抱着的正是父亲的身体,因为和荒原中的可怖巨兽以及与南方的帝国军人战斗,老人献祭了自己的肉体守护部落,抗击天灾,他残缺的肉身轻的就连一只大一点的冰原狼都不如。

抬起头,男人看向天空,阴郁的雪云翻滚着,就像是高悬于天上的厚重海浪,但灾境巅峰的视力能让他穿过漫天大雪和云层看见天穹之上的光辉,魔月和封印之月高悬于众星正中,闪烁着引动源能的光辉。

魔月光辉璀璨,但封印之月却是近乎漆黑的昏黄,静谧中带着可怖。

达洛特并没有被悲伤影响,大哭一场后,他已经恢复了正常。

明天给覆世之蛇的祭祀,很大可能会得到传承,他将会从凛冬日暮两大部落群中挑选出一位年轻人继承这份力量。

新的龙祭司也要准备遴选了,虽然黄昏之龙会选择最适合自己的祭司,但地上的人也需要做好准备才不会慌乱。

而后,他会引动天灾,去粉碎隔绝北境荒原和西北山脉的峡口,让凛冬日暮两大部落的力量彻底统合在一起,为即将到来的全面战争做好准备。

至于后日的龙之大祭,他将会献上那枚自天而降的初耀圣岩,以天日的碎片,作为黄昏大龙解封的前奏,挑起魔月的光华。

魔月对于北境之外的人而言,其实是获取力量的一种意识,多出的魔化者会被他们以特殊的方法缓解发作速度,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为部落而战。

每当这个时候,就是日暮部落最强盛的时候。

一切都很清晰,谁也无法阻挡。

现在的延霜军和他们饱经风霜,甚至比部落中人还要能承受苦难的祖辈不同,这些已经成为割据军阀和新贵族的农民和勇者之子已经变身为新的恶龙,他们不是大龙的子民,蛇与狼之裔的对手。

只要想办法以最小的伤亡攻破那座天下第一的延霜雄关,黄昏的追随者便可携裹此势,席卷整片大地。

这本应该是高兴的事情,跃跃欲试的事情,噬世之狼的力量正在他的周身涌动,凝结成了一层又一层令光线都微微黯淡的冰霜,但达洛特的目光却依然悠远绵长,带着赤子一般的哀愁。

时光的幻影在眼前飞跃,强壮的男人看见了过去,他似乎看见天灾来袭,父亲献祭了自己左手守护部落的身影,他似乎看见了母亲撕开动脉,用温热的血液灌入自己喉咙的表情。

凛冽的寒风拍打在铁塔一般的身上,现在的达洛特已经不再畏惧这点风霜,但他仍然记得还是孩子的自己是如何痛苦地跟随着父母迁移,避开成群的冰原狼袭击。

风霜冻裂了血肉,耳朵一捏就像是冰块一样碎掉,那时的自己就连嘴唇和喉管都已经坏死,如果不是那时的龙祭司用自己的血为所有孩子恢复活力,现在的日暮大酋长恐怕早已死在了冰原的荒寂冻土之上。

如今,虽然身躯并不冰冷,可达洛特的心却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要冰冷。

在那个失去了耳朵和嘴唇,就连眼睛都难以看见星光的夜晚,年轻的孩子曾经绝望地想过活着是否毫无意义,他根本找不到生存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难道他诞生在这世上,就是为了忍耐苦难,疼痛,悲伤,绝望,然后不甘地死去的吗?

是亲人的血,母亲的血唤回了自己的意识,等到了祭司的献祭。达洛特那时以为自己的人生的意义就是为了亲人和部落而战,他发誓,并且做到了,他成为了部落中最强大的勇士,令父亲为之骄傲,哪怕是死于一次天灾的母亲想必也会欣慰。

可就在刚才,这意义失去了。

——不,意义从未存在过。

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将父亲的尸体放在祭坛之上,达洛特黑色的双眸平静了下来。

——虚无才是世间的真理。

生命诞生于世从来没有意义,没有任何人是为了任何事情诞生:孩子的诞生和孩子本身无关,只是父母的决定,而父母向上牵扯,追踪,一直到所有人先祖的诞生,也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诸神创造的结果而已。

那些远古的神祇自称是自己创造了他们,但却什么都不说,就这样放手不管,任由他们的孩子承担苦难。

这就是世界的本质,万物的本质——一个不好听的真理。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是必须出现的。倒不如说,存在根本就是一个意外,没有丝毫意义。

但有无意义根本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自己想要做什么,而不是成天傻子一样地思考做什么有什么意义。

达洛特此时凝视着父亲的遗容,他的脑海中闪动着一个个片段:还是孩子的自己呆在冰海旁看着父亲钓上一整天的鱼;还是年轻人的自己在祭祀大舞时看着塔娜在冰雪上起舞,她的容貌宛如冰霜的精灵,而自己笑的像是一个傻子;他在第一次狩猎后突如其来地想要昂首高歌,在猎物的尸体上大声歌唱,吓坏了身旁的同胞战友。

这些事情都没有意义,什么价值都没有,甚至和傻逼似的,但是他想这么做。

生命的诞生毫无意义,但是却赋予了生命最崇高的力量:想。

人不可以去做许多事,但是人总是可以去想,去尝试做,即便失败也不妨碍这一点。

只有人被打击了,自己都承认自己失败了,不再想了。

‘想’才会停止。

“那些帝国佬,南方的人类也很辛苦,普通人只是贵族佬的庄稼,每年都会收割,而魔化者人被当成柴火烧,所以他们才有巨大的移动都市,才有温暖的火光。“

达洛特低声喃喃,他注视着祭坛上燃起火焰,瞬间就将父亲的干瘪的似乎没有水分的尸体点燃。

火光中,这位勇士握紧了拳头:“我们北境人不烧兄弟姐妹,也不剥削同胞,我们活下来就靠自己。”

“他们把我们锁在北境,指望天灾和野兽消灭我们,但这只是磨砺我们的爪牙,让我们知晓这个丑恶世界的本质,坚定信念。”

达洛特看见父亲的尸体在火焰中化作飞灰,只剩下一团小小的黄昏之光凝结成的印记,散发着静谧的微光。一旁的蛇祭司和狼祭司恭敬地上前,将这印记收入匣内。

虽然龙祭司归于虚无,但是他们的力量还可以蛊惑那些帝国人,让黄昏大龙的力量传遍整个世界。

注视着这一幕,男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他似乎听见了父亲在自己第一次狩猎时,在雪原中对自己问的话。

他听见父亲的言语。

“达洛特,你是黄昏之龙的子民,狼与蛇的后裔!“

“你想要做什么?”

那时还有着两条腿,也并不那么苍老的父亲大声地询问——这是传统,也是誓言,证明一个北境人有了自己的信念,并会为了这个信念去杀死其他的生命,夺取他们的血肉活下去,来达成这一信念。

这就是所有北境人在苦难中不断询问自己的问题,令自己可以坚定活下去,承受一切痛苦和绝望,冰寒与霜风的理由。

也是所有黄昏之龙子民,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自杀回归虚无的原因。

而现在,达洛特抬起头,他注视着父亲尸体燃尽后的灰漂入空中,被北境的冰霜吹飞,洒遍整个荒原。

浑厚的声音,仿佛震荡着峡谷与山岳。

“我想要……毁灭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

魔月光辉璀璨,普照世间。

大地的另一侧,初耀舰正在旷野上飞驰。

两个月亮悬挂在夜空中,朦朦胧胧的月光宛如迷雾,落在大地之上。

舰桥处,刚刚将手中的燃薪神木安置在水晶柜中,放在大厅内让所有人都能自由感悟的苏昼若有所思地抬起头,他皱眉道:“魔月的光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最近无论什么光都不太对劲——你忘记了吗?圣日最近也闪烁了好几次,亮度也的确都微微下降了。】

燧光大师站在一旁,他注视着这价值起码几百亿帝国币,甚至是无价之宝的盖世珍奇,不禁赞叹地点头:【比起那个,我可真没想到罗泽利亚那吝啬鬼会把它白送给你。】

“不是白送。”苏昼提示:“我要去东海那边大闹一场,为他的海滨之都打掩护——这可不是轻松的活计,可麻烦了。”

“但我感觉你在跃跃欲试。”舰长座上的银妖精却毫不犹豫地指出了苏昼口中的矛盾之处:“哪怕是那个装嫩的老头不要求你这么做,你也是这么打算的。”

“不过比起这个……斯维特雷教授,难道说,这个世界的过去,真的有一颗原初的大树吗?”

说到一半,拂晓的语气就从无情揭穿变得充满疑惑,这位从诸神时代后的妖精时代一直存在至今的银妖精表情露出了不解:“我明明记得只有精灵才有他们的大树,其他族人是不可能学会这种类似的种植技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