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崩溃 都梁. 9609 字 2022-09-18

陈连长顿时警惕起来:“麻子,你啥意思?满堂当排长,那你干吗去?”

麻子排长赔笑道:“我的兵都当排长了,我还不弄个连副干干?”

“噢,闹了半天你在这儿等着呢,麻子,你现在是不是看我都多余啊?巴不得老子赶快阵亡,是不是?”陈连长瞪起了眼。

“不是,不是,这你可误会我啦,我哪敢抢你的位子,我的意思是,你是一连之长,是靠本事当上的,我呢,这点能耐顶多当个连副,水大漫不过桥去,啥时候我当了连长,那你早就是营长了,咱啥时候也得在你手下听差呀。”麻子排长谄媚的功夫堪称一流。

“唔,这还像句人话。”陈连长哼了一声,表示满意,但他马上又想起了什么,“哎,让你这一打岔,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连长,你说我打上一仗就能当排长。”满堂提醒道。

陈连长摘下军帽拍打了一下尘土,然后又端端正正戴上,严肃地说:“8班长,这两天你打得不错,按理说应该给你提职,但现在连里暂时还没有空缺,这样吧,这件事我记着,等一有了空缺,本连长立刻给你补上。”

麻子排长马上补充了一句:“别着急,满堂,快了,不定哪天我殉了国,你就能补缺了。”

陈连长说:“大家都准备一下,修复工事,准备弹药,恶仗还在后面。”

陈连长走后,麻子排长把满堂拉到一边,上下打量了一遍,又伸手捏了捏满堂的胳膊。满堂因为吃了多半个月的饱饭,原本骨架粗大的身子板肌肉渐渐隆起,身体恢复得很好,是个高大魁梧的身形,在一群身材矮小、瘦骨嶙峋的新兵中显得鹤立鸡群。

麻子排长很满意,低声说:“满堂,你小子来当兵算是来对了,你天生就是个当兵的料,反应快,手脚利索,刚才你扔手我就看出来了,你臂力很强,一般人比不了。好好干吧,你要是命大,当官还不容易?你看看咱们团,每打一仗,军官和老兵就得死掉一大半,谁命大谁就提得快。”

满堂有些感动:“排长,多谢照顾,往后俺要是有出头之日,一定报答您的栽培。”

麻子排长脸上出现难得的温情:“兄弟,我心领啦!满堂啊,我和你说句心里话,这次打仗,我老黄怕是过不去了,咱们新编29师……怕也是凶多吉少。你记住,要是打到最后……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谢谢长官,俺知道,长官是……为俺好……”满堂觉得鼻子发酸,眼睛也红了,“长官,你心里……啥都明白,咋就不为自己想想?”

“兄弟,我不一样啊,我当兵四年了,这个排长是自己打出来的,咱陈连长也一样,我们都没进过军校,都是从当大头兵干起,打了几年仗算咱命大,没死还当上了军官。人有脸树有皮啊,军官和士兵不一样,士兵可以开小差,可以怕死,枪一响,你尿了裤子也没人笑话你。可军官不行,军官的脸面比命还重要,不管到什么时候,就是刀顶脖子上,咱也不能认熊,这架子还得端着。你明白吗?”麻子排长似乎动了感情。

“排长,你是好人,俺忘不了你,你的话俺记住了。”满堂低声说。

这时半空中又出现炮弹落下的呼啸声,麻子排长一把按倒满堂。

阵地上响起猛烈的爆炸声……

由于思故台守军的顽强抵抗,日军指挥官急红了眼,命令炮兵将八门步兵炮推到距守军600米的地方,对守军工事进行直瞄射击。这一招儿很奏效,随着一发发炮弹出膛,守军阵地上的土木工事、机枪掩体一个个被摧毁,这下子可把守军打惨了。

二战中日本陆军的所有装备里,最成功的武器当属步兵炮。这种70毫米口径的火炮设计得很有特色,它的炮管长度只有六十多厘米,算上盾板高度也只有62厘米。这类火炮虽然不属于战场压制型火器,但对于当时机械化程度较低的国家来说,是一种理想的步兵营支持武器,可用于步兵支持和反坦克作战,其分装式38公斤的高爆弹对付土木工事和一般砖石工事效果极佳。它卓越的设计思想还体现在运输上,火炮全重只有210公斤左右,在没有牵引车辆的情况下,使用畜力或人力都可以拖曳前进,甚至还可以分解运输,对战区的道路状况要求不高。也只有像日本这种资源穷国才能设计出如此物美价廉的火炮,因为为数不多的钢铁要优先供给海军。

思故台守军3连阵地正面宽200米,阵地纵深不过150米,在如此狭窄的地幅内集中八门火炮逐个进行打靶式直瞄射击,其摧毁效果十分可怕。

满堂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红色,剧烈的爆炸声把他变成了聋子,爆炸产生的气浪如飓风般掠过阵地,他和铁柱像鸵鸟一样顾头不顾腚地把脑袋扎在战壕深处。更可怕的是每次爆炸都伴随着一片惨叫声,然后就是一片血雨洋洋洒洒从天而降。铁柱发现,自己的裤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湿透了,可能是不知不觉尿了裤子。

又是一声巨响,砂石劈头盖脸倾泻而下,满堂被爆炸的气浪震得呕吐不止。突然他脖子上挨了重重的一击,满堂惨叫一声,心说这下完啦!他以为是被弹片削断了脖子,便下意识用手一摸,那沉甸甸的东西掉在地上,满堂一看,不禁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怪叫,原来是一条血淋淋的人腿!上面还冒着热气,满堂的脖子上湿漉漉的全是鲜血……他感到一阵恶心,忍不住又呕吐起来。

炮火终于停了,陈连长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探出堑壕观察,这一看便大吃一惊,日军的散兵线已经不声不响地冲上来,其前锋离战壕已不足20米了。陈连长狂叫一声:“鬼子上来啦,全体上刺刀!”

铁柱身旁的机枪手一见敌人已经到了眼前,便猛地跃上战壕,平端起轻机枪开了火,没想到刚打了个点射,机枪手胸前就挨了一刺刀。铁柱在一边看得分明,那日本兵的刺刀穿透机枪手的身体,露出后背竟有十几厘米。机枪手不甘心地仰面倒下,他手中的捷克式轻机枪“哒哒哒”将一串子弹打向半空中……

铁柱的脸一下子吓白了,他本能地抄起步枪作出防护姿势,和他对峙的是一个身材矮壮的日本兵,此人应该是个刺杀老手,他两腿弯曲呈丁字步,以45度角持枪,刺刀刀尖与自己双眼持平,这是个标准的、无懈可击的姿势。如果铁柱是个受过刺杀训练的老兵,遇到这样的对手要格外谨慎,这是个难缠的对手。

问题是,铁柱根本不是什么老兵,眼前这位日本兵真是高抬他了,他两天以前还是个老百姓,连枪都没怎么摸过,如同一只等待被宰杀的绵羊,铁柱没有任何抵抗能力,这会儿除了吓得打哆嗦,他几乎没有任何想法。

铁柱握枪的手在剧烈颤抖,他极力想控制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按北方农民的说法,这叫“浑身筛糠”。这状态是很丢脸的,要不是被吓得没了主意,铁柱也许就扔下枪举手投降了。

对军人而言,进行白刃格斗是最严酷的考验,双方较量的是军人的胆量、技战术水平、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其中胆量和心理素质最为重要,在残酷的白刃战中生死转换只在几秒钟之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腹部中刀者内脏溢出体外是常事,如果被刺刀切断颈动脉,其情景就更为恐怖了,在心脏泵血的强大压力下,鲜血可以喷射到10米远,再强壮的人也撑不过20秒钟。如此残酷的战斗没有过人的胆量和极为稳定的心理素质,根本无法从战斗中生存下来。

日本兵终于不耐烦了,铁柱的胆怯和那孩子般稚嫩的脸庞使他放松了警惕,他急于解决掉这个瘦弱少年的性命,于是不顾拼刺刀的大忌,嘴里“呀……”的一声率先突刺,铁柱慌乱中下意识把向左下方一摆,“当”的一声,他的枪管碰在对方的刺刀上,日本兵的刺刀立刻偏离了攻击方向,刺刀尖擦着铁柱的右肋扎在胸墙上。强烈的恐惧感使铁柱的精神几乎崩溃,他趁那日本兵拔刺刀的一瞬间跳出两米远,双手握枪想重新作出防守姿势,谁知手中的步枪刚刚顺过来就“叭”的打响了,一发子弹穿透日本兵的胸膛,他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眼睛呆呆地望着铁柱,慢慢顺着战壕胸墙滑坐在地上不动了。

铁柱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他望着日本兵的尸体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早忘了,这支三八式步枪是早装好子弹的,按正常操作,不需射击时要关上保险机,免得走火伤人。这种步枪的机尾是一个滚花的扁圆柱体,向前按压机尾并向右旋转到定位,即为保险状态。铁柱对步枪的了解很有限,他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保险机的概念,这支步枪一直处于上膛待发状态,刚才他无意中触动扳机,造成了走火。铁柱惊魂未定地想,早知如此,还拼什么刺刀啊,一枪放倒那鬼子多省事?也不至于被吓出一身汗来。

这时阵地上乱成一锅粥,中日两国士兵搅成一团,喊杀声、惨叫声、喘息声、刺刀撞击声响成一片。

满堂正和一个日本兵滚作一团,那日本兵看上去和满堂年龄相仿,18岁左右,八成也是个新兵,双方的拼刺技术都是二把刀,交手没两下,双方的步枪居然都脱了手,于是赤手空拳厮打在一起。若论打架,满堂还是颇有自信的,他从小在十里八乡的孩子们中间就已经打出了名声,实战经验比较丰富。眼前这小鬼子长得眉清目秀,一看就是个挨揍的货,要是连这路货都收拾不了,他佟满堂算是白混了。

满堂见了怂人搂不住火,他左臂夹住小鬼子的脖子,一个“大别子”把他撂翻在地,然后骑在小鬼子身上抡开双拳照他脸上一通猛捶。小鬼子被满堂的重拳打得血流满面,这时也急了,他猛地挺身用头部撞向满堂,满堂猝不及防被撞中脸部,这一撞非同小可,小鬼子戴着的钢盔颇具威力,满堂被撞得鲜血迸溅,头昏眼花地仰面跌倒,那小鬼子猛扑上来,双手死死掐住满堂的脖子……满堂感到周围的声音渐渐消失了,整个世界变得异常安静,头脑中的意识正一点一点离他而去,他两只手绝望地在空中乱抓……

昏昏沉沉中满堂突然觉得对方身子一震,那小鬼子的手松开了。他猛地睁开眼睛,却惊恐地发现小鬼子的脑袋居然没了!脖腔里的鲜血蹿出半米多高,只见麻子排长拎着一把大砍刀,飞起一脚踢翻了小鬼子的尸体。

满堂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他哭喊着跪在地上:“排长,你救了俺一命,多谢排长救命之恩……”

麻子排长一把拉起满堂吼道:“哭!哭!你哭个毬啊!快给我抄家伙!到我身后去!”

满堂连滚带爬翻进战壕里抓起了步枪,他这才有机会看到阵地上的惨烈战斗,此时情况万分危机,新兵们几乎都不懂拼刺技术,他们在强悍的日本士兵面前毫无招架能力,接连不断地倒在日军的刺刀下……

娘的,没法玩啦,这拼刺刀咱还真不中。满堂拉动枪栓,把子弹上了膛,他还没来得及寻找目标,就被三个日本兵围在中间。一个鬼子岁数不小了,一脸的胡碴子,嘴里还有两颗金牙在闪烁,他跨上一步,对着满堂的腹部就是一个突刺,满堂灵活地闪开,顺过步枪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叭”的一枪把老鬼子打倒。这时满堂再也没有机会退壳上膛了,剩下的两个日本兵见满堂开枪,顿时火冒三丈,可能是觉得满堂破坏了白刃战的规矩,于是红着眼扑上来把满堂夹在中间用刺刀痛下杀手。

满堂抵挡了几下就顶不住了,他意识到,今天这条命算是交待在这里了,无论你想不想打,这狗日的战争反正是黏上你了,你怕也好,不怕也好,今天不把你弄死不算完。他索性横下一条心,拼命吧!

不远处的麻子排长一刀劈死一个鬼子,他见满堂这里很危险,便一个箭步蹿过来,用刀背挡开日本兵的刺刀,猛地转身和满堂背靠背低声道:“别怕,有我呢!”

一个日本兵哇啦哇啦地叫起来,大概是招呼同伴来帮忙,于是又有四五个日本兵冲了上来,把满堂和麻子排长围在中间。

满堂紧张地望着日本兵低声问:“排长,咋办?”

麻子排长双手持刀面不改色:“别慌,越慌死得越快,沉住气!”

一个日本兵挺枪向麻子排长刺来,麻子排长“当”的一声用刀背将刺刀磕开,闪电般翻腕一刀,刀锋落在日本兵持枪的左手上,那日本兵扔掉枪,捂着手惨叫起来。

满堂抓住机会,跨上一步把刺刀狠狠捅进日本兵的左肋,那鬼子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满堂用力想拔出刺刀却没成功……蔡继刚说得没错,刺刀最佳的攻击部位应该在腹部,如果攻击胸部极容易被肋骨卡住,这时满堂的刺刀果真被卡住了。他急得满头冒汗,自己的刺刀拔不出来,而对方四五把刺刀在不停地向他攻击,要不是麻子排长拼命左突右挡,他早被刺成筛子了。情况万分危机,突然,满堂听见“哒哒哒”几声轻机枪点射声,他对面的两个鬼子一头栽倒。满堂一惊,急忙向后退了一步,和剩下的鬼子拉开距离。说时迟,那时快,“哒哒哒!”“哒哒哒!”轻机枪狂叫起来,其余的几个日本兵被打得手舞足蹈栽倒在地上……

麻子排长长吁一口气转过身来,见铁柱端着捷克式轻机枪,枪口还在冒着青烟,他背靠着炸塌的掩体,大口地喘粗气。

麻子排长惊奇地问:“刚才是你开的枪?”

铁柱点点头,惊魂未定。

麻子排长破口大骂:“好你个狗日的,我们和鬼子搅在一起就敢拿机枪扫,你就不怕把老子也一锅端了?”

铁柱争辩道:“俺怕伤着自己人,用的是点射!”

“你……”麻子排长哭笑不得,“我的小祖宗,你可真敢招呼!鬼子杀不了我,你小子倒有可能,小兔崽子……”

满堂惊喜地拉过铁柱:“柱子,你啥时候学会打机枪啦?”

铁柱呜呜哭起来:“那个机枪手老李教的,他是咱老乡,他家离咱村还不到50里,俺刚认他当哥……他就被捅死了,李哥死得好惨……李哥说,他死了机枪就归俺……”

麻子排长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说:“行啦,行啦,别哭啦,老李他人都走了,你就是把天哭塌了也没用。小兄弟,你机枪打得还有点准儿,这挺捷克式就归你用了,我再给你配个弹药手。”

“真的?真给俺啦?那俺谢谢长官了。”铁柱破涕而笑,紧紧搂着机枪,生怕被别人抢去。

陈连长刚才也参加了肉搏战,胳膊上被鬼子刺刀划了一下,流了不少血,连里没有卫生兵,更没有绷带药品,谁受了伤都是自己扛。此时他抓了把黄土糊在伤口上,正在清点战场,刚才冲上阵地的五十几个鬼子全部报销,3连的阵地前横七竖八躺了二百多具鬼子尸体。85团6连和86团3连的士兵算上轻伤员也只剩下36人。

陈连长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日他娘,我早就说过,他小鬼子也是肉长的,弟兄们看见没有?咱干掉他几百号人,值啦!”

突然,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啸声,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爆炸了。

陈连长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说:“这是鬼子炮兵的校正弹,第二轮炮火准备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刚才接到团部命令,所有外围阵地的兵力全部撤回城里,准备巷战!黄排长,留下几个人掩护,其余的弟兄,撤!”

“7班留下,弟兄们先走,我来掩护!”麻子排长端起一挺轻机枪将子弹上了膛。

满堂、铁柱和残余的士兵们刚刚撤出阵地,就听见阵地上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日军强大的炮火覆盖了整个阵地,思故台一片火海,黑黄色的硝烟翻滚着升腾到高空,完全遮住了太阳。

陈连长带着佟满堂等三十多人撤回了城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接到上面命令:立刻就地取材,构筑街垒,准备巷战!

弟兄们干活儿的时候传来一个不幸的消息,麻子排长和负责掩护的7班弟兄一个人也没有回来。

4月29日,日军已全部扫清了许昌外围所有阵地,用重炮轰平了反坦克堑壕和雷场。

4月30日清晨6时,日军向许昌城区发起总攻。第5航空队的12架轰炸机编队投入战斗,这是日军首次在中原地区使用轰炸机支持地面部队。在地面上,日军坦克第13联队的80辆95式坦克也协同步兵投入战斗,突击重点是许昌城的西门和南门。

国军新编29师85团2营与日军37师团226联队在西门外教会医院附近展开激战。日军轰炸机怪叫着轮番俯冲投弹,重炮集中轰击守军坚守的土围子工事,守军85团3营顽强抵抗,寸土不让。

日军226联队一个叫小川的中尉组织了一支赤膊敢死队,在炮火掩护下,游过60米宽的护城河,抢占了河边的三间民房,建立起桥头堡。随后日军五辆坦克强渡护城河,掩护步兵冲进西门。守军87团2营与日军展开白刃战,大批日军步兵潮水般涌入西门,一个小时后,国军2营全体官兵伤亡殆尽,西门失守!日军长驱直入,向市中心逼近,国军87团残存兵力节节抵抗,并不断实施反突击,日军必须逐街逐屋地拼杀,才能前进几米,攻守双方都打红了眼。

在许昌市中心十字街的新编29师指挥所里,刘昌义和吕公良焦急地守在电台旁,眼睛盯着正拿着话筒狂呼的蔡继刚。

蔡继刚声嘶力竭地喊:“汤副司令,我军伤亡惨重,兵力枯竭,敌人离我们的指挥部只有几百米了,许昌危在旦夕!请速派援军!请速派援军!”

电台里传来汤恩伯冷静的回答:“蔡督战官,你要冷静,请转告刘军长和吕师长,长官部已经命令第29军和87军前往许昌救援,但日军的阻击部队非常强大,援军暂时无法向许昌靠拢。你部要以大局为重,再坚持三天!三天后必有援兵解围。”

蔡继刚关掉电台,狠狠地把话筒砸在桌上。

刘昌义苦笑道:“三天?咱们今天夜里都过不去啦!”

吕公良神色黯然地说:“云鹤兄,不必冲动,你能和我们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尽到责任了。我向你保证,新编29师会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蔡继刚默默地解开腰间皮带,将四颗手绑在腹部,把拽出垂挂在胸前,然后提起汤普森对吕公良说:“吕师长,把师部的勤杂人员组织起来,我来带队,准备巷战吧!”

吕公良握住他的手点点头:“谢谢!连累你了。”

刘昌义戴上钢盔大吼道:“给我也找支,大家死在一起!”

巷战整整打了一个白天,许昌城变成了血肉磨坊,残垣断壁间到处是尸体,大街小巷的路面上流淌着厚厚的血浆。傍晚时分,日军坦克出现在新编29师指挥部附近,坦克的发动机轰鸣着,滚动的履带发出铿锵的金属音,像推土机一样将所到之处的房屋撞塌,把守军的街垒连人带枪碾得粉碎。大队的日军步兵尾随着坦克蜂拥而上,向市中心平行推进。

缺乏反坦克武器的守军眼睁睁地看着坦克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只得拼命用轻武器和手阻击坦克后面的日军步兵。

满堂所在的86团此时全部兵力已不足百人,军衔最高的指挥官是陈连长。铁柱趴在一座民房的房顶上,端起轻机枪不知深浅地照着第一辆坦克就是一梭子,子弹打在坦克正面装甲板上火花四溅,坦克毫发无损继续前进,炮塔上的77毫米重机枪喷出火舌,把民房的房檐打得尘土飞扬。

陈连长发现坦克炮塔上的炮管在缓缓移动,他心里一沉,急得大喊:“铁柱,鬼子要开炮啦,快跳……”

铁柱抱着机枪在房顶上滚了几下,灵活地从侧面跃下,这时火光一闪,坦克射出的炮弹把民房炸得四分五裂,砖石瓦块高高扬起……

街道左侧的街垒里响起了马克沁重机枪的扫射声,坦克后面的日军步兵被打倒一片,一个赤膊的国军爆破手抱着包,从一座民房的房顶上一跃而下落在坦克上,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坦克瘫在街上燃起冲天大火。紧接着,第二个爆破手出现了,他利用坦克机枪的射击死角,从侧面接近第二辆坦克,坦克后面的日军步兵纷纷开火,爆破手身中数弹,他摇晃了一下,用尽最后力气将包甩向坦克,爆炸过后,第二辆坦克也烈焰熊熊地瘫痪了。

两辆被炸坏的坦克阻挡了后面的坦克,87团残余的士兵们绝地反击,端着刺刀呐喊着扑了上去,与坦克后面的日军步兵搅在一起展开肉搏,两个日军坦克兵浑身是火地从被炸毁的坦克座舱里跳出来,满堂一刺刀结果了一个,剩下的一个扭头就跑,被另一个士兵用砸在后脑勺上迸溅。

日军渐渐不支,终于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