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狼烟北平 都梁. 6163 字 2022-09-18

文三儿似乎被吓坏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罗小姐,您……您对我不错,我……我心里一直记着呢,我文三儿不是没良心的人……”

罗梦云轻轻地笑了:“文大哥,您到底要说什么?有话您就直说嘛。”

“罗小姐,楼下的人……不是我招来的,真的,我敢对老天爷发誓,要是我做了对不起罗小姐的事,就天打五雷轰,生了孩子都没……”

罗梦云挪开了顶门的家具,让文三儿进了门,她发现文三儿的脸色煞白,浑身在哆嗦,却满脸都是汗。罗梦云怜悯地请他坐下:“文大哥,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楼下那些人根本就与您不相干嘛,您不但没有对不起我,反而给过我很大的帮助,我该感谢您才对。”

文三儿欲语还休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罗梦云注视着他,鼓励道:“文大哥,有话您就说,我听着呢。”

“徐爷说,他敬重罗小姐您,还说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了,两边儿都得死人,还……还不如罗小姐您自己去投……投案……对了,徐爷不是我堂弟,徐爷是保密局的……我,我没跟您说实话……”

罗梦云惊讶地问:“等等……徐爷?你说的是你那个堂弟?那个文物商人?哦,我明白了,原来他是军统的人。”

文三儿突然哭了:“罗小姐,我真不是故意的,他说他有幅画儿您肯定喜欢,罗教授当年想买也没买成,让陆中庸这王八蛋给搅黄了,徐爷想把画儿卖给您,别的我真不知道,我哪知道罗小姐您是共产党啊,我要是早知道,打死我也不能把徐爷招到家里来。”文三儿不停地用衣袖擦鼻涕和眼泪。

罗梦云沉默了片刻,又抬起头来安慰文三儿:“文大哥,这不怨你,那个人的确有表演天赋,连我都没看出来,不过这样也好,那幅《兰竹图》我也不打算付钱了,这件文物应该属于新中国。”

文三儿劝道:“罗小姐,其实当了共产党也没什么,咱们跟徐爷说清楚了不就完了吗?徐爷那个人还是挺好说话的,我也帮您说说好话,他徐金戈肯定得给我个面子,咱以后不干共产党不就得了?”

罗梦云笑了:“文大哥,你真是什么也不懂,世上的事哪有这么简单?不过,我还得谢谢你的好意。”

文三儿突然想起方景林的话,便按照自己的理解劝起罗梦云来:“方警官也让我给您带话,他说,要多想想自己的亲人,亲人们都盼望着您能平安地回家。反正方警官大概就是这意思,把事儿说清楚就能回家了。”

罗梦云正在整理衣服,听到文三儿的话突然僵住不动了,她慢慢地转过身:“文大哥,你说的是方……”

“是方警官,就在院门口,我要进来时跟我说的。”

“你再说一遍……”

“方警官说,要多想想自己的亲人,亲人们都盼望着您能平安地回家。”

罗梦云转过身子,面对窗外小声说:“知道了,文大哥,你走吧……”

“小姐,您还是……”

“别说了,你走吧,告诉那个姓徐的,那幅《兰竹图》我收下了,至于钱……我用命来抵吧,我们两清了。”

文三儿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他大声喊:“罗小姐,您听我说……”

罗梦云的口气变得严厉起来:“快走,不要再说了。”

文三儿无奈地退出房门,“砰!”房门被重重地关上……

徐金戈和方景林焦急地迎来了文三儿,徐金戈劈头就问:“怎么样,她说什么?”

文三儿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嘴里不停地唠叨着:“完了,完了,罗小姐不想活了……”

方景林厉声道:“你哭什么?快说,罗小姐说了什么?”

“她说,那幅画儿她已经收下,钱就不付了,她用命来抵,她和徐爷两清了。”

徐金戈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嗯,这位罗小姐实在不会做生意,这幅画儿可远不如她的命值钱,这哪里是两清啊,分明是我欠她的。你说呢,景林兄?”

方景林沉默了,徐金戈发现他的脸色变得惨白。

徐金戈来不及多想,见宪兵连长跑来报告:“长官,赵明河将军到。”

只见担任外围警戒的宪兵和警察们闪开了一个口子,一辆黑色的“奥斯汀”轿车开进来,副官先跳下车,拉开了后车门,身穿黄呢军服的赵明河下了车。

徐金戈向赵明河规规矩矩敬了个军礼:“将军,我是保密局徐金戈中校,此时正在执行上峰命令,请训示。”

赵明河的脸色不太好看,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他不耐烦地还了个礼,略带讥讽地说:“不敢当,我哪敢有什么训示?不过是奉剿总司令部的命令,以嫌疑犯的身份命令我的卫士放下武器罢了。”

徐金戈站得笔挺,目不斜视地回答:“赵长官言重了,我们并不认为您是分子,不过,我们有充分证据表明您家里确实藏有分子和秘密电台,这个电台刚才还在发报,还请赵长官配合我们执行公务。”

赵明河冷笑道:“中校,你很会说话呀,看来我得向你们王蒲臣站长保荐你,给你个嘉奖什么的。”

“卑职不敢,请赵长官息怒!”

赵明河转身向院内喊:“徐元成。”

警卫班长徐元成从沙包工事后站起来回答:“到!请长官指示。”

赵明河铁青着脸下了命令:“给我把工事拆除,全体卫士交出武器,撤出哨位,听候宪兵的检查。”

徐元成顺从地将扔在地上,卫士们也纷纷站起来把武器扔掉,宪兵连长指挥宪兵们冲进院子……

突然,负责侦听的中尉在电讯测向车里大喊道:“长官,那个电台又开始发报了……”

徐金戈、方景林等人冲进车内,头戴耳机的中尉正在全神贯注地边听边报告:“长官,这次她居然用的是明码。”

徐金戈惊讶地说:“明码?你把它译成文字念一下。”

中尉将四个一组的阿拉伯数字依次写在纸上,用明码本把数字译成汉字并念出来:“亲——人,亲——人——们,我——爱——你,我——爱——你——们,永——别——了!”

中尉的话音没落,院内“轰”地传来猛烈的爆炸声,徐金戈等人蹿出汽车向院子望去,只见那座二层小楼腾起一股烈火硝烟,破碎的砖木、瓦块被高高扬起,向四边飞溅开来……

方景林觉得自己的心脏也随着爆炸声变成了无数碎片,他的思维在一瞬间变成空白,浑身像虚脱了一样软软地瘫坐在汽车脚踏板上……

方景林恍惚中听见徐金戈在大声喝令坐在侦听车里的人下车,又觉得一只有力的手将他拽进了汽车,方景林清醒过来,他发现徐金戈正在默默地注视着自己,他的目光很复杂,方景林镇定了一下问:“金戈兄,有事吗?”

徐金戈却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没事儿,把脸擦一擦再出去。”说完他走下汽车。

方景林疑惑地用手帕擦了擦脸,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满脸的泪水……

[1]

棺材本儿——北京话中形容老人准备自己后事的钱。

[2]

虎列拉——霍乱病的俗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