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第 173 章

今儿穿上紫衣的四爷,和往日一样俊美无双,但是紫色衬托的他五官如雕刻般分明,眉目如画,作为一个王爷,俊逸,沉稳,洒脱,他着紫衣漫步而来,宛如画中仙。

皇太后用力眨眨眼,护短道:“我们朝朝服都是黑色、石青色、蓝色,不像其他朝代紫袍红袍,偏老四能穿出来。”

康熙取笑地点头:“紫色挑人!好看的衬托的越发好看,不好看的衬托的越发不好看。这不,衬托老四从二十八变成十八。”

四爷委屈地看着皇太后:“皇祖母……”那小样儿要皇太后看得没忍住瞪一眼康熙,安慰孙子道:“你汗阿玛是羡慕你,他打小儿就穿不来紫色。”

“原来如此。皇祖母,胤禛多穿穿,要汗阿玛多看看,也没有遗憾了。”

四爷显摆他的孝顺。皇太后噗嗤笑出来。气得康熙抬头给他脑门一巴掌。四爷自己坐到一边,用着喜欢的茶点,无赖地笑:“皇祖母您看,汗阿玛今天的气色好似五十岁的人。”

“那是,你都十八岁了,还不许朕年轻一点儿?”康熙给他一个大白眼。

四爷嬉笑笑。

剑眉星目,目光深邃,穿上紫衣,有少年气,也有城府与悠闲,也颇有点小小惫懒腹黑的骄傲感。

皇太后看着自家孩子总是长不大的样子,小小的发愁,抬抬眼睛凑近仔细看看,老四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没有眼角皱纹,可见这多么心大养出来的。一时更心疼了。

“乌云珠,去我的账上取来三十万两银票。你说说你,老十四使劲地花钱买人情名声,你就傻傻地自己掏银子,也不知道去找国库要。别怕,皇祖母给你垫上。”瞪一眼康熙。

叫乌云珠的大宫女清脆地答应一声,羞红了脸退下了。四爷欢喜道:“皇祖母最疼胤禛了。”康熙正喝茶差点呛出来,埋汰道:“皇额涅,您别光听他卖乖。他手里的银子多的很。光是当年太皇太后和胤礽给他的精油玻璃一成份子,多少银子?比我们富裕多了。”

“孩子有的是孩子的。”皇太后推着点心碟子给孙子:“先吃这碟子点心,刚出锅的。”

“谢谢皇祖母。”祖孙三代人闲聊说话儿,轻松得很,不知不觉时间飞快,一直到皇太后累了,康熙和四爷照顾皇太后晒太阳打盹儿,康熙先走了,四爷躺在躺椅上跟着迷糊一会儿。

等四爷沐浴春日阳光到了承乾宫,倒是皇贵妃看见他这一身,大大地夸了一番:“紫玉含烟。好看。”

“池面风翻弱絮,树头雨退嫣红,扑花蝴蝶杳无踪,又做一场春梦。”四爷望着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快乐地吟诵着,满心享受他这辈子的一场春梦。

皇贵妃伸手点着他脑门,取笑道:“你汗阿玛没骂你?穿着这一身一点没有稳重的样子。”

“皇祖母说汗阿玛打小儿不适合穿紫色,儿子这一身好一个长身玉立飘逸俊朗的翩翩公子,正好填补了汗阿玛不好穿紫的遗憾。”

皇贵妃噗嗤笑了出来,看着茶桌上的两盆姚黄魏紫的牡丹花:“你汗阿玛的一脸麻点儿,哪里能穿紫色?穿任何颜色都靠帝王气势撑着的。”

顿了顿,嘱咐道:“老十四大手笔花钱的行为,我也听说了。看着憨憨的,其实最是讨你汗阿玛喜欢。你要小心。你给老十四送去银子了吗?”

四爷点头:“他问额涅要银子,儿子给了二十万两银票。刚皇祖母给儿子补贴了三十万两。”

皇贵妃听了开头放了心,听到后面无声地笑。却还是不放松:“老十四这是花钱买名声那,精明得很。偏他是个窝里横的,自己没钱只管问你们要。你还不好去找国库报销。你汗阿玛身体还好着,可是到底奔七十的人了。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大意。”

“皇额涅,”四爷呼唤一声,静静地注视着皇贵妃。今天皇贵妃的神气清爽了许多,头发盘起来只有一根金簪固定,只一身玫瑰色纱衫配着白绸中衣,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也难怪她高兴,康熙也年纪大了,她又多熬着康熙一年了。

四爷想说,他打算和康熙提出来,册封皇贵妃做皇后。到底是咽下了。

“皇额涅,弘晖的福晋人选,您知道吗?福晋着急那。一直追问儿子。说就算不知道人选,大致日期知道,这样家里也好准备起来。”

“跟你媳妇说,不用着急。大约就是明年开春。”

明年,康熙五十九年了。

四爷一时又想起来康熙的寿数沉默。安静中,落叶大宫女捧着一紫砂锅的养生汤进来,四爷闻着香气,笑道:“皇额涅换了羹汤?好香。”皇贵妃莞尔:“春天到了,要换春天用的羹汤。你也一起用着,先喝了这碗保养药膳,再喝一碗护肤药膳。”

“儿子够白了。皇额涅。”

落叶用银勺子舀出金黄绵厚的汤汁在两个青花小瓷碗中。那汤是用鱼翅加老鸽、龙骨、肉眼、牛肉、火腿丝搭配春笋、松蘑用文火煲足三个时辰,其间要不断捞去浮油什质,待汤汁成金黄色后隔渣方能用。鱼翅用此沸汤煨过,令其柔糯而不烂,加入鸡汤,炖沸后调以适量参汤方成。

皇贵妃闻着羹汤在室内弥漫开来的一股氤氲的暖人肺腑的香气,用汤勺轻轻搅着羹汤,白他一眼:“你明年要娶儿媳妇了,漂漂亮亮的才是好看。弘晖、弘时、弘暖、弘暻,你给他们寄去一些保养的好东西,可不能黑了,或者脸上两坨高原红。”

四爷看着皇贵妃道:“皇额涅,他们在前线那,哪里能吃这些?”

“怎么不能?是不是他们也吃大锅饭?胤禛,你对孩子们不能太狠心了。”

“就因为他们是儿子的孩子们,儿子才必须更狠心。”四爷微笑着语气坚毅,“皇额涅,您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四爷轻轻握住皇贵妃的手,她的手是冰凉的,潮湿,有涩涩的触感。四爷动容道:“皇额涅,您都放心,孩子们都很好。”

有长久的静默,母子相对时竟似在无人之境一般,半点声息也无。皇贵妃转过头看着牡丹花盆上的脉脉花瓣,那耀眼的紫红,在明媚的阳光朦胧里也有温馨的热烈。良久,皇贵妃转头看儿子,眼角含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欣慰,“有些话,我在你第一次出征时就对你说过。”

四爷颔首,心里漫出一丝感激:“等他们回来,儿子一定安排好了养身护肤的食材。出去的孩子们都有,都养的白白胖胖的。”他温和微笑,“皇额涅,不光是孩子们好好的,我们也都好好的。”他攥着她老去的手更用力些,切切道:“不管为了什么执着,都是大大的不值得。皇额涅,儿子真心希望,您为了自己活得开心。”

皇贵妃一味地沉默,已到了午休时分,天空春日暖阳散出朦胧温暖的金光,照在皇贵妃清瘦病弱的面庞上,照亮岁月划过时留下的淡淡痕迹。

四爷有些怔怔,或许,那些痕迹不仅是生命留下的痛苦的印迹,亦是一种生命用力活着的证明。

皇贵妃又说起来她的各种保养、朝廷的消息:“你汗阿玛说,朝廷最近可能要裁军裁减官员们。你如果接下来这个差事,又要得罪不少人,偏你出门总不记得带齐了侍卫们。我和你汗阿玛说,这差事你不要接,安全第一。我知道你不接别人也没人接,可你总要先顾着自己。”

四爷正要开口,蓦地想起这可能也是汗阿玛的意思,心下一酸,只道:“这事慢慢再说。”

正巧内务府总管董殿邦派亲自送了时新的料子来,大宫女飞花进来通报,皇贵妃瞅一眼儿子的袍子,年纪大了也不需要避讳,直接唤人进来。董殿邦进来磕头请安,满面堆笑道:“给娘娘和四爷请安。皇上说江南新贡来的蜀锦和苏缎,请娘娘尽着先挑。”

皇贵妃挑了一块莲青紫的素色绫子,又挑了一块银红的缎子,道:“紫色衣服很少有儿郎敢穿。没想到我儿子穿着这样好看。这块,这块,这几块都拿去做衣裳。飞花待会儿亲自出宫送给四福晋。”

四爷打量这几块布,还想努力挣扎一下,道:“皇额涅,儿子穿穿蓝色红色就好。”说着指着一匹水蓝底子鸭卵青蟹壳青的缎子,微笑道:“还是蓝色最大方沉稳。”

皇贵妃含笑道:“你以前就喜欢穿蓝色和红色,黑色朝服也要多穿穿。这匹蓝色的给你,这匹赤金大红二色织金缠枝莲纹缎,也给你。但是这几匹淡紫、银红的,也都给你。”

四爷努力保持微笑道:“皇额涅,您留着自己穿。”

皇贵妃指着他,对董殿邦笑道:“听听你们四爷的话,这颜色,我还能穿吗?人家不说老妖婆了?”

四爷尚未答言,董殿邦在旁陪笑道:“娘娘能穿。别人穿衣服是衣服衬托人,娘娘穿衣服,是人衬托衣服。”

皇贵妃笑着睇他一眼:“你呀,做了内务府总管,说话越发好听了。我记得你祖上是只会打仗的?董嫔也是一个嘴笨的,也不知道随了谁的嘴巴。”

四爷笑道:“弘晖的信里,董玉麟也是嘴巴笨的。董管事确实是董家的奇人。”

皇贵妃心念一动,朝落叶道:“要老四夸奖还真不容易,可见董管事素日的嘴皮子利索。替你们四爷拿十两金子来好好赏董管事。”

董殿邦忙叩首谢了,皇贵妃继续翻赏料子,论着做什么衣裳好。四爷忽地想起一事,道:“上个月葡萄牙使团,新带来了不少金丝花缎、银丝花缎、金花缎、洋缎等物作为礼品,法国洛可可风格的大洋花,沙俄国拿孔雀毛拈了线织入缎内的毛锦,花更花丽,儿子要人送来您看看。”

皇贵妃微微诧异,道:“西洋、沙俄那样夸张的风格,我穿不惯。新送来的有区别?”

四爷只顾专心看布料的织法:“有区别。在图案上采用我们明暗光影表现法。目前我们的布料也有东西结合的特点。丝线缂织地纹、毛线缂织花纹,称为“缂丝毛”。以亚麻作经,羊毛显花,有时也用丝线显花。”

皇贵妃不禁摇头,挑出来一匹蜜合色绫棉布料:“怪道你汗阿玛特意送这些传统的蜀锦和苏缎给我,原来年轻人都穿的东西结合了。落叶你去,将这块料子送给妙答应。”

落叶将布料包好,问:“奴婢即刻就去么?”

皇贵妃颔首,忽然笑起来:“你别忘了,她换了新地方住。”

一旁飞花听见了,不明白道:“娘娘忘了她上次请安的样子么?这样好的料子送她做什么。”

“我不过是看她生的十八公主,想着她不能太清减了,叫落叶送去。”皇贵妃微微蹙眉,道:“她无礼,我已经处罚了她。她身为答应衣服少,却给皇家生有子嗣,我就要顾着她。”

飞花拍一拍衣裳,撇嘴道:“奴婢不过是瞧不上她那装高贵的样子,把自己当什么似的。”

四爷听到妙答应,想起来住在自己府里的灵答应,皇贵妃笑道:“就你那么多话,不过一匹料子而已。”转头向落叶道:“告诉她,不必过来谢恩了。”

四爷见落叶去了,俊秀的眉头微微拧起。由妙答应联想到灵答应,灵答应住到府里有一段时间了,老三老八老十四,都没有一个去和汗阿玛告状自己窝藏灵答应?

用了两碗羹汤,出来承乾宫,四爷到了永和宫,陪着德妃一会儿又喝了两碗羹汤。再去看看宣妃敏妃惠妃良妃,转到了傍晚时分,去无逸斋接了放学的孩子们,一起到乾清宫。

康熙高兴地抱住一个个撅屁股请安胖孙子孙女,对他却是嫌弃道:“你这是又来吃朕的大户了。”

四爷正义脸:“儿子这是孝顺。”

康熙白他一眼:“幸亏朕大米多,否则都不敢要你孝顺了。”抱住手脚并用爬过来的胖小子福沛亲一口,瞅着胖孩子和老四一样的眉眼,不禁一乐。

“唇若涂朱,睛如点漆,这小子长得好。”

身边的弘历不乐意,摇着玛法的胳膊:“玛法,我们那?”

康熙点着福沛的鼻子,一只手护着小螃蟹一样摇晃走过来的弘晨,笑道:“弘历看看,弘晨福沛的眉眼和你们的一样吗?”

“一样!”

弘历开心了,挨个哥哥姐姐仔细瞅瞅,骨架修长,腰板挺直、白成一道光的肤色,飘逸的黑发,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都和阿玛一样。

四爷性格强势,家里的孩子基本都随了他长,闺女们也是。康熙庆幸道:“幸亏你阿玛长得好,否则朕的孙女们可怎么办?”

福宜还没有美丑的观念,怀里抱着一个西洋机械人玩具,欢喜地表示:“玛法,阿玛说,我们是您的孙女儿。不愁嫁。”两眼亮晶晶的忒是自豪。

康熙心梗。

四爷与有荣焉:“福宜说的好。”

弘昼顽皮,抱着阿玛的大腿缠着问:“那我们也不愁娶媳妇儿?”

“不愁。”四爷抱过来一岁半的小闺女,捏捏她好奇的小鼻子。

小孩子们一起欢呼,长大一些的捂脸表示害羞。康熙牙疼胃疼实在没眼看。

小荔枝抱着四爷的胳膊,惊喜地喊:“玛法,阿玛今天穿新衣服了,阿玛您晚上要出门参加宴会吗?”康熙乐了:“你阿玛穿个新衣服就是出门?谁说的?”

四爷纳闷儿:“不出门。出门的衣服还分新旧?”弘昼嘴巴快:“我知道我知道。前几天在张廷玉家参加宴席,孙姐姐说张姐姐穿的衣服过时了,同样的钗子她已经送给丫鬟的,早不流行了。玛法、阿玛,为什么那些姐姐们每次出门都要穿新衣服?还是两套。”

“我知道原因。”福宜鬼灵精怪的笑着,眼睛亮晶晶的。“孙姐姐欺负张姐姐。我保护张姐姐,骂了孙姐姐连作为客人的礼仪都没有。孙姐姐的脸色好难看难看,要下雨,还哭了,哼哼!错了不认错,还哭!果然是坏孩子。”一挥胳膊,一副打抱不平的小样儿。

弘昼开心地抱着妹妹亲一口面颊:“妹妹最棒。”

福宜开心地回亲弘昼:“我最棒。十五哥最棒。嘿嘿”“嘿嘿”兄妹两个互相夸赞,傻乎乎的乐呵。身边的泡芙笑着护着弟弟妹妹,弘历伸手捏捏妹妹的小脸蛋儿,转着眼睛纳闷地问:“那为什么那些姐姐们的衣服要分新旧?”看向姐姐们的衣服,都是半旧的。

“因为呀,……”康熙说了一半儿,正要显摆地矜持一下,弘晨爬在康熙的身边,抓着康熙和自己的衣服喊:“衣服!衣服!”

弘晨和康熙都穿的豆沙红衣服。康熙乐呵呵的搂着弘晨在怀里,给他擦着嘴角的口水,一抬头,对眼巴巴等答应的年幼孙子孙女们笑道:“因为呀,他们以前天天穿旧衣服,被人看不起,有银子了,就想天天穿新衣服要人赞美。”

孩子们有点傻眼,转儿就是同情。弘昼摇头晃脑:“怪不得呀。怪可怜的。不生气了。”

弘历才没有同情心,他眼珠子一转,脱口而出:“阿玛,孙家以前也穷呀?玛法,孙家好生富裕,一顿日常饭菜要花几百两银子那。”年幼的兄弟姐妹们都震惊地睁大眼睛,年长的捂嘴笑。

“穷!”康熙对孙渣济的炫富本不在意,但影响到孩子们的教育就是大事了。严肃着老龙脸道:“以前是手头上穷,现在是心穷。就跟那饿了三天的人吃饭一样,明明吃饱了还以为没有吃饱使劲地吃吃吃,吃的撑死。”

这不是精神病了吗?有银子了还以为没有银子,非要天天穿新衣服证明。孩子们更同情孙家人了。弘历鼓着腮帮子哼哼:“活该!”

康熙一愣,抬手捏捏他的胖脸蛋儿:“我们要做好自己,不要评价和我们无关的人和事情。明白?”

“明白”弘历不屑地瘪瘪嘴,滚到康熙的怀里扭糖儿,九岁的漂亮男孩子,和四爷长得六七分相似,抱着两个小弟弟挨个亲亲,画面很是好看温馨。

年长的哥哥姐姐们习惯了弘历的冷心冷肺。康熙看一眼四爷,四爷笑着点头:弘历对一家人还有点热乎劲儿,对其他外人那是完全没有一点儿同理心。

康熙面上还是和孙子孙女们欢笑,心里更惊讶了,他一直以为老四用心养着孩子们,必然都是天真烂漫的富有同情心的。吃饭散步弹琴玩耍的时候,他这才注意观察老四家的孩子们,不光是小十四弘历,其他的,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性格。

小六弘曈,因为母亲是蒙古人,他长得也有点蒙古儿郎特点,俊秀中透着彪悍壮实,但是他随了他舅舅嗷嘎的天赋,喜欢数学,喜欢研究。所以弘晖去前线,他的年龄能去也不去,而是跟着他舅舅做一个数学研究试验。很有主见的孩子。

小七弘昕,十二岁,性情最是温和,用心照顾每一个弟弟妹妹吃饭穿衣学习,和天底下每一个亲切普通的哥哥们一样,其实是一个书呆子,做事有条有理一板一眼。

小八弘曦,最懒的一个,也是最关心一家人最热心的一个,但他不会口头表达,管着弟弟妹妹们都精精神神的学习读书不许偷懒。康熙看得分明,弘曦最重情意,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没有一点权势野心。

……

康熙送走了一群孙子孙女,一晚上心神不宁,到晚上临睡前,还是没有一点困意,干脆去找皇贵妃。

皇贵妃刚酝酿出来一点困意,被他的到来闹醒了,照顾他洗漱沐浴躺到床上,犹自生气道:“皇上,您是不是有心事?”

康熙在床上动动身体,反问道:“这床舒服?”

“哪里舒服?本来我挺好睡的,结果老四送来这张床,每天睡三四个时辰还想睡,快变成懒人了。”皇贵妃哼哼地抱怨,外头瞟一眼康熙:“老四说给皇上也换了新床?皇上不知道?还是皇上表哥每天夜里搂着小美人儿顾不上体会床舒服不舒服?”

康熙不搭理她的无理取闹,严肃道:“朕的这个床,从来都是自己睡。你也知道躺上去就想睡觉,翻了绿头牌,就不躺这张床。你睡着舒服就好,年纪大了,能睡着就是福气。”

皇贵妃满意了,抬胳膊给康熙掖好被子角,含笑吐糟道:“这床呀,就是太舒服了。听说那时候胤礽被圈禁,最舍不得就是他的那张床,最后搬着一张床去了咸安宫。”

“多亏了那张床,否则胤礽估计早疯了。这床的价钱老贵了,越来越贵了。偏偏官员们都竞相地买,分期付款也要买。”

“一天天的,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睡不着呀,不买好床怎么办?这钱就该要他们花!胤礽是生性敏感思虑过重,他们就是活该。”

“听听,弘历是不是随了你的脾气?什么活该不活该的?这样发泄的话不要当着孩子们的面随便说。”

“知道知道不过说起来弘历,我呀,是真担心。人都说三岁看到老……表哥,你也注意到了吗?我真担心将来老四家里……”皇贵妃说着话,眉心紧皱,眼睛望着眼前黑漆漆的一团空气。

康熙的一颗心越发沉重。

弘历将来再怎么样精明薄情,他排行十四,先天资历不足,折腾不出来大浪花儿。可光是老四媳妇亲生的几个孩子,那就能争的够呛。弘晖、弘暖……

“担忧完儿子们,担忧孙子们……我听说,老五家里、老七家里……都因为王位继承人闹着凶那。老大家里、老三家里,虽然都有嫡子,可若是嫡子没有出去打功劳,其他兄弟们也都不会服气。”

“那怎么办?老四的王位,也只有一个。幸好弘时过继给老六了,少了一个争斗的。”

夜风吹着窗户呼哧呼哧作响,外头响起来宫人关窗户的动静。康熙叹气道:“相对其他兄弟姐妹,弘时性子弱没有主心骨,过继出去也好,否则将来呀……”

“将来呀,他排行第三靠前惹眼,不知道被一群弟弟们怎么欺负。”皇贵妃在被窝里握住了康熙的手,想要安慰一句,说不出来,只能更用力地握紧了。

衣食住行,对比美食,衣服才是人的形象第一位。因为四爷去宫里转了一圈,四福晋就收到自家爷今天又怎么“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沐浴在最梦幻温暖的夕阳光下,美的华丽庄重、磅礴壮阔……”咬牙笑着将皇贵妃送来的布料分发下去给四爷做衣服。

年侧福晋见四爷穿玫瑰紫好看,从四福晋那里抱来茄子紫、葡萄紫、大紫、荔枝紫……和自己的亲信丫鬟兴致勃勃地开动针线。而随着四爷穿的越来越花哨宛若“阳光照进了心房”,一整个春夏天引领大清穿衣风潮,男男女女都跟着学。

脸黑脸黄穿不出来咋办?有办法。一些机灵的闺阁女子纷纷出书,有哪些简单方便的美白方子。雍亲王府的才女们也凑热闹,化妆护肤、服饰搭配,仪态礼仪……写出来就是大卖。反正是代笔,笔名,也没人知道是她们。

四爷看着,只一笑。

大国,和平久了,吃饱了穿暖了,人都自觉地开始注意美了,不是那时候四爷使劲地喊要注意干净卫生、垃圾分类了。

这一天上午,天气炎热。四福晋领着领着年幼还没进学的孩子,去孙家吃喜酒。孙老夫人很是热情,要自家的孩子们陪着一起在水榭里玩耍。哪知道四福晋和命妇们欢笑连连,丫鬟来报,孩子们吵了起来。大小孩子们哭成一片,自家的福宜挡在娘家侄女面前,一把推倒孙家的小姑娘。孙家小姑娘一屁股摔在地上,咧着嘴巴哭声震天。

福宜高高地仰着小脑袋,词严义正:“犯错了不道歉,还哭,羞羞脸。”附带一个可爱的小鬼脸。那模样,真像嚣张跋扈的街头小霸王。

四福晋快步冲上去抱住她上上下下检查,发现没有吃亏放了心,关心地问道:“怎么回事儿?和嫡额涅说说。”

福宜撅着小嘴巴,指着身边另外一个表情怯懦的小姑娘,叭叭叭:“嫡额涅。孙姐姐坏,她家请客,她不照顾好我们吃点心,还取笑表姐头上的钗子是过时的,她的那一只钗子早就给丫鬟了。”

四福晋眼睛一眯,给孩子仔细地整理好头上小揪揪和绢花,严肃道:“嫡额涅知道了。福宜做得好。”四福晋站起来身体,看一眼一边哄着孩子的孙家老夫人儿媳妇们、其他的命妇们。

孙老夫人因为四福晋那眼里的冷漠心惊肉跳,顾不得尴尬,上前一步福身行礼,低头表态:“四福晋,是老身管教无方,没有照顾好贵客们。改天我一定教育好孩子,登门道歉。”又要哭嚎的孙女儿一把拉过来,厉声道:“道歉。”

孙姑娘从来没见过祖母这般严厉,一时被吓到了,真乖乖地道歉了:“对不起……”学着祖母福身行礼。乌拉那拉家姑娘是心软的,扶着她起来:“不怪你。我就喜欢这支钗子,所以经常戴着。”孙姑娘好奇:“真的?你为什么不喜新的首饰?”

乌拉那拉家姑娘垂目,倔强道:“就是喜欢。”

“为什么就是喜欢?新的好。”孙姑娘摸摸生疼的屁股,不甘心地问:“你要戴新的,我就不嫌弃你,就不会挨打了。”孙姑娘看着福宜眼泪花花的委屈极了。

“……就是喜欢。”乌拉那拉家姑娘反而有了脾气,拉着福宜说话道谢,不理她。孙姑娘却执着地追着她问。

到底是小孩子。小孩子嘛不知道记仇,吃糕点、踢蹴鞠、拼积木,不一会儿又开开心心地玩到一块儿去了。大人们看着面上慈爱地笑。心情就微妙了。

孙家姑娘,去别人家做客,自己家请客,都这样炫耀显摆,别人也不好说什么。除了皇家和一些几百年大世家,天然尊贵,家风蔚然。其他豪门闺秀们来往的潜规则之一:比着衣服首饰,谁穿穿戴过的衣服首饰谁被嘲笑。咳,谁也没孙家姑娘这样直白。

孙家有银子嘛,谁有银子不穿身上显摆?孙家做派豪放,有银子使劲地花,孙家人鼻孔朝天。可是孙家的银子是怎么来的?在座的谁还不知道谁的发家史?一次两次犯到四爷的闺女身上,四爷那样疼孩子的人,还会不知道?明晃晃地告诉四爷我家银子多,走私来的,且看你孙家还能富裕几时?!

四爷要隆科多打听官员们谁的黑钱多,隆科多发挥官职优势,很快交上来一个名册单子,可四爷真没想到会这么快用上。

前线接连捷报传来,四爷的压力越来越大。

这些年,不兴兵,不打仗,太平加粉饰,即使朝廷早有准备,近二十万兵马一动,所有的弊端立刻显了出来。坚持一年多,粮草供应越发紧张。上午前线来信,西域还是严霜遍地,水结薄冰,要户部即刻再发十万冬衣,以供将士御寒。下午收到十万火急军报,陕甘总督调给大军的粮食,一半是霉烂变质的,草料也不够使用。

更有前线傅尔丹来信说:请四爷转奏皇上,将士远征,浴血疆场,生死只在呼吸之间。粮草一定要供应及时。

傅尔丹被刺客行刺胳膊受伤了,写字歪歪扭扭的,随信来的是阵亡名单。军饷、军衣、粮草、兵器、瞻仰阵亡将士家属……六部九卿被四爷使唤的脚不沾地,却又见四爷雷厉风行,忙得顾不上偷懒晒太阳,顾不上他早睡早起吃好喝好的好作息,一边走路听汇报一边举着一个包子用早膳,个个又心疼,又畏惧。跟着四爷做事的皇子官员们,从来就没有谁敢推推诿诿、疲软拖沓,如今办事效率更是空前提高。

粮食军衣等等都凑上去发送前线,南海水师发来军报,日本勾结英吉利、法兰西,在南海偷袭港口引发大战,随信来了一封立功将士名单,四爷的脑门上立即蹦出来“赏银”两个字。

军前立等要用的一百多万两饷银,和安顿家属的九十万两银子。四爷看完户部的库银统计数字,把几个部的尚书们叫到上书房来,商议对策。

刚调来的户部满尚书孙渣济沉吟着说:

“四爷,这一阵把您忙得连剃头的功夫都没有,我们这些人心里都不安哪!今早上,我接到广东的解银单子。他们上缴国库的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已经到了扬州。依我看,发个文书,叫他们不必押来北京,直接转海运送南海水师,这就解了一桩燃眉之急。”

四爷略一思忖说:“那安置家属的银子呢?”

“嗯——这个,能不能请他们体谅一下国家正在用兵的难处,等一等,到年底一定全部发放,决不拖欠。”

户部汉尚书赵申乔接口说:“四爷,家属们会体谅的。再说,到不了年底,九月份有秋季税收,还有海关上的银子马上也就到了。四爷您放心好了。”

刚从前线调回来的吏部尚书富宁安更是成竹在胸:“干脆将粮食、军衣、药草等等列个单子,给各省派个明数,要他们按月准时送往前线。违了限期、少了数目,一律按军法处置,这是个简单高效的办法,只是显得过于严厉了点。”

四爷苦笑了一下说:“富宁安,这办法爷也想过。说心里话,四爷我早就落下冷酷无情的名声了,不怕再被骂刻薄严厉。可这样大事,需要请旨。汗阿玛年纪大了,我不忍心去惊动他老人家!”

在座的大臣,都是儒学大家,都是生怕儿孙们不孝的老头子,他们听四爷在千难万难之中,还处处维护皇上,都是十分感动。吏部汉人尚书张鹏翮想了一会儿说:“四爷,您对皇上的心意令人钦佩。臣还有一个办法不知能行吗?”

“老张,吞吞吐吐地做什么,有话就说!”

“是。今天上午甘陕总督来信哭诉,解释说那粮食是好的,但是运输途中遭遇大雨,又遭遇准格尔大军,导致粮食保护不到位所以才霉烂。四爷,粮食到来边境,怎么保护粮食变成关键。四爷门下的年羹尧这一点做的最好,他的手中有钱、有粮、有兵器。前线军中急需的东西,从他那里先调一些,先救了急嘛。而且年将军现在京,四爷您只要说句话,他还不得乖乖地办。”

四爷目光一跳:“年羹尧回来了?”

赵申乔说:“年将军回北京已经四天了。他来过户部四次,正好四爷都不在,说今天过来的,估计马上就来了。”一拍脑门,“实在是找四爷的人太多了,忘记了说了。”

“哦,是这样。”四爷没想到年羹尧回来北京,对在座的人说,“诸位请先回去,我到畅春园见驾,把刚议的事上奏汗阿玛,等回来,我们再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