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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明天一起出发。”他说得理所当然,虽然正中赫连瑾下怀,又在意料之中,一种难言的情怀还是在她胸腔里奔腾,几乎要呼之欲出。早间明媚的阳光穿过纱窗透进室内,赫连瑾不知为何,在他含笑的眼中,竟有些无所遁形之感。她深深吸着气,只觉自己的呼吸都弱了下来,“是,奴才听九爷的。”

临行前,赫连瑾去监舍看了尔朱昭。既是监舍,自然设在阴暗的府邸角落,东北是下水道的污水排处,因为特地关照过,尔朱昭被单独关在西边向阳的地方。阳光从头顶天窗透进,被黑色栅栏分割成一条条的长线,黑暗地面上染成金黄。

尔朱昭头发披散,身上虽然还穿着之前的白色狐裘,却已不见任何华贵和傲慢的神气,赫连瑾进了舍间慢慢走到她面前,她仍是低着头,似乎没有任何察觉。

“四小姐,阿瑾来看你。”靠墙一面有一张床,赫连瑾在上面坐下,沉声道,“大爷已经大势已去,四小姐以后已经为自己打算。”

“打算?”她这时才抬起头,对着赫连瑾的脸观摩很久,轻声地冷笑出来,“我早就没什么打算了。你替我告诉九叔,他想怎么处置我就怎么处置我吧。”

赫连瑾道,“九爷不是冷血无情的人,他会为四小姐安排好去处,只要四小姐别牢牢记得以前的事情就是。”

“我能怎么记得?除了爱,他就只能让我恨吗?”尔朱昭想起往事,一切的一切,只是一瞬间的浮光般从自己眼前掠过,梦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直奢望,却什么也得之不到。鼻尖不由酸涩,有什么液体正从眼眶中夺出。她扭过头去,对着细微的阳光茫然失神。

“四小姐以后一定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九爷不会束缚四小姐的自由,四小姐以后可以重新开始。” 赫连瑾在她身后,语声一如既往地平静,带着怜惜和宠溺,话却有些不大利索。那天以后,赫连瑾心中的事情一直放不下。

对于尔朱昭,她一直带着包容和感概,却不知为何,两人之间的距离月行越远。

出了秀荣川,一行人直行西南,路经几大驿站,到了建州地域,沿途官道林木渐渐茂盛,不再草原浩浩苍穹下,蔚蓝天际里使人呼吸愈加畅快。过了虎牢关,邙山在望,远远可以看见洛阳城盘踞下的山川河流,瑰丽壮美。碧色的草地在官道旁被染成金色,如同一条锦缎,慢慢消失在道路尽头。

赫连瑾退回来请示道,“过了虎牢关和函谷关,我们就到洛州了,可要休息片刻?”

这样的正视朝见,是要面见皇帝的,尔朱浔穿得尤为正视,和尔朱玥一起坐在马车里,一路上不自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揭了帘子喝令车队停在道旁。

几十人围着篝火烤肉,赫连瑾见他们两人不自在,不由取笑,“七爷和九爷穿这身汉服,可是相得益彰。”

“这话我就听不懂了,阿瑾是什么意思?”尔朱玥道。

尔朱浔道,“这是在骂我们人模狗样,有辱斯文。”

虽然她就是这个意思,却是决计不能承认的,赫连瑾忙道,“明明是在夸两位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九爷冤枉奴才呢。”

两人都是忍俊不禁。

帝京环抱着群山,四周洛水所围,风景秀丽,却不如草原的高原空阔,胸襟意达。这些日子的颠沛流离,赫连瑾有些怀念起来。

她失神地拨了拨手中的柴火,手中忽然一痛,一个火星子打在手背上,顿时红了一块。

“平日处理事情那么精明,怎么在这种小事上,还是这么不小心。”尔朱浔向绿芜要了块白帕子,不容她反驳,里里外外给包了起来。

赫连瑾看着肿成个白色大包的手,忍不住失笑道,“九爷不会包,就不要逞能了。这样子一点气都不透,本来没什么问题的小伤就要变成大伤了。”抬手就要去拆。

尔朱浔急着拦住她,不觉抓了她的手,厚颜道,“包着也比不包好吧。”

赫连瑾没有阻止他的后果,就是之后几天,手一直都肿着。尔朱浔问了斛律川治疗的办法,斛律川自然没有好脸色,“不再包着就好了。”

尔朱浔从那以后路上就是奄奄的,尔朱玥笑话他,“你就是不懂常识,连个小小的侍卫都不如。依照我的意思,应该要多学会儿药理,免得日后总是出糗。”

尔朱浔难得没有反驳他。

他在碧绿的草地上侧躺着仰望天空,繁星点点的夜空今夜格外明亮,看得他有些失神,连尔朱玥在旁边的絮絮叨叨都没有听进去。

半晌道,“我该怎么样才能让她喜欢我呢?”

他想了这么久,还是这档子事,尔朱玥只觉得头痛和不能理解,无奈地躺在他旁边和他一起看头顶的星星,“我怎么知道?你慢慢努力吧,做兄弟的除了鼓励你,也没什么好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