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辛眨巴眨巴眼,想起范无救好像总喜欢用帽子罩住自己脑袋。

有什么深意吗?

白无辛不懂,他拿被子蒙上头,睡过去了。

梦里是一片黑暗。

他在黑暗里越梦越深。过了不知多久,他又一次听到了一声铃铛轻响。

黑暗应着那铃声褪去,一切明朗起来。

这里似乎是个小仓库。四周铺满杂草,地上是硬邦邦的干土地和满地的碎石头子儿,硌得白无辛屁股有点痛。

小仓库的屋檐早已破了,阳光从屋棚上破开的大大小小的洞里打下来,像在地上烫洞似的。

再往下看,他面前有个小破碗,小破碗里是半碗筛糠。

一般来说,这玩意儿是用来喂牲畜的。

白无辛抬手动了动。

他手腕一痛。

他嘶了一声,抬起手腕。手腕上有一圈绑得很死的麻绳,粗粗重重地在他的细手腕上绑了三圈,打了死结。

他胳膊很细,看这个程度,年纪应该不过五六岁的样子。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但能看出来是古时候的样式。露出来的皮肤白得跟现代没什么区别,都是病态到怪异的青白,连在肩膀上散着的乱糟糟的头发也都是白的。

怕是前世今生都是白化病。

而他这只被麻绳绑死的胳膊早已被磨得通红,留着面目全非的血印子,又滚满泥土伤痕累累,怪可怜的。

白无辛很不服地啧了声,不再用这只手了,改用另一只手,伸过去拿过了这碗筛糠。

他晃了晃碗里的东西,捻起来搓了搓,然后放下碗,开始细细地搓捻这碗猪才吃的饲料。

等全都捻碎了,他把沾到手上的细碎渣子也一并拍了拍,弄到了碗里。

他端起碗,把碗里的筛糠一股脑倒进嘴里。

嚼了半刻之后,他一口气吞了。

艰难咽下这难咽的东西后,白无辛呕了声,禁不住龇牙咧嘴。

难吃死了。

他把碗随手一丢,丢到了仓库小门附近。

算了,能吃都是老天赏饭了。

白无辛想罢,捋了把头发。

他这一头头发早已乱得跟鸟窝似的了,瞧着像个小疯子。

有脚步声从一旁传了过来。这仓库就薄薄一道墙,旁边来个虫子爬过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是两道脚步声。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其中一个是个妇人声,她声音粗糙恼怒,不耐烦道:“都几次了!哪次他卖出去了!?哪次不是白费功夫一场!?要我说就杀了算了,大家都省心!”

“说什么呢!”另一个男人压低声音怒斥,“那好歹是你儿子!你做母亲的怎么日日都把杀他放嘴边上!?若真不想要,找个人牙子发卖了不就好了吗!我这不是给找来了吗!你赶紧去给他收拾收拾带过去,去见那人牙子!”

“人牙子没找来过吗!?你自己数数,他今年五岁多了,打三岁就开始找人牙子,这几年来了多少个!?少也有二十来个了!二十来个!哪个看得上他了!看他一眼就被吓得连滚带爬跑了的可多得是!!”

女人越说越气,越说越委屈,又骂又哭,“我跟你就是造孽!也不知你祖上是什么脏污东西,竟生出这么个白头红眼的小怪物出来!造孽啊你!”

“不是你——”

白无辛几乎想象得出来被问候了祖上的男人憋着张大红脸,指着哭泣的女人,想骂又骂不出来的样子。

他乐了。

他往旁边一倒,手放后脑勺上,靠在一堆杂草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两腿一叠,翘了个二郎腿,开始听热闹。

女人哭了起来,越哭越大声。